第六章 侍郎到访
沐家前厅内，烛火通明。
户部侍郎程颐端坐主位，四十出头的样子，面容清癯，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茶会。
沐仙儿行了一礼："程大人远道而来，沐家蓬荜生辉。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程颐放下茶盏，目光在沐仙儿和江明远之间来回扫视："沐小姐快人快语，那本官也不绕弯子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朝廷接到举报，说扬州商界有人私通海盗，扰乱漕运。本官奉旨调查，今日商会大典上的...闹剧，恰好印证了此事。"
沐仙儿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大人明鉴，今日已经证明，勾结海盗、扰乱漕运的正是铜爷和赵知府。江公子乃是揭露此事的功臣。"
"哦？"程颐挑眉看向江明远，"江公子...或者说，江明远？本官查阅卷宗，江远山一案可是先皇钦定的铁案。江公子如今翻案，莫非是说先皇错了？"
这话极为刁钻。江明远握剑的手一紧，沐仙儿及时轻碰他的手臂，示意冷静。
"程大人，"沐仙儿微笑接话，"先皇当年所据不过是地方官一面之词。如今真凶伏法，证据确凿，正可还先皇一个明察秋毫的美名。"
程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女如此能言善辩。他轻笑一声："沐小姐好口才。不过..."他语气突然转冷，"通宝会铜钱事关重大，岂是你们能私自处理的？"
沐仙儿与江明远交换一个眼神——果然是为铜钱而来！
"大人误会了。"沐仙儿从容道，"铜钱乃江家与沐家祖传之物，我们从未想过据为己有。只是铜爷为夺铜钱不择手段，我们不得不暂时保管。"
程颐眯起眼睛："既如此，不如将铜钱交由朝廷保管，以免再生事端。"
江明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程大人，铜钱是洗刷江家冤屈的关键证据，恕难从命。"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程抚摸着茶杯边缘，突然话锋一转："江公子可知，铜爷背后另有其人？"
沐仙儿心头一跳："大人此言何意？"
程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铜爷写给京城某位贵人的密信抄本，提及'殿下大业'云云。本官怀疑，此事牵涉皇嗣之争。"
沐仙儿倒吸一口凉气。皇嗣之争——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江明远拿起信件细看，眉头越皱越紧："信中提到'七铜聚，龙气现'...这是什么意思？"
"这正是本官想知道的。"程颐意味深长地说，"通宝会七枚铜钱，传说蕴藏着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如今太子与六皇子势同水火，若有人想借铜钱生事..."
沐仙儿脑中飞速运转。程颐表面是来调查，实则是为铜钱背后的秘密！但他代表哪一方？太子还是六皇子？或者另有所图？
"程大人，"她决定试探，"沐家不过商贾之门，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大人若有吩咐，沐家自当配合。"
程颐露出满意的笑容："沐小姐果然聪慧。本官只需借铜钱一观，确认与案情无关，即刻奉还。"
沐仙儿心中冷笑——借观？怕是有借无还！但眼下硬抗并非上策。
"大人远道而来，想必累了。不如先在寒舍歇下，铜钱之事明日再议？"她提议道。
程颐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也好。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明远一眼，"江公子乃戴罪之身，本官不得不派人'保护'。"
话音刚落，四名带刀侍卫从门外进来，将江明远围住。
沐仙儿心头火起，却见江明远微微摇头。他平静地说："程大人尽忠职守，江某理解。"说着解下佩剑放在桌上，"如此，大人可放心了？"
程颐这才露出笑容："沐小姐，打扰了。明日辰时，本官再来拜访。"
送走程颐一行，沐仙儿立刻召集心腹商议。周先生、苏掌柜等人齐聚书房，个个面色凝重。
"小姐，这程颐来者不善啊。"周先生捋着胡须，"我打听过，他表面是太子的人，实则与六皇子过从甚密。"
沐仙儿点头："他在试探我们。铜钱绝不能交出去。"
"可他是朝廷命官，硬抗会连累沐家。"苏掌柜忧心忡忡。
一直沉默的江明远突然开口："我去夜探驿馆，查清他的真实目的。"
"太危险了！"沐仙儿脱口而出，"驿馆肯定戒备森严。"
江明远嘴角微扬："玉面小公子最擅长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他看向周先生，"可有驿馆布局图？"
周先生点头，立刻取来一幅图纸铺在桌上。江明远仔细研究后，制定了潜入计划。
"我随你一起去。"沐仙儿突然说。
众人皆惊。江明远皱眉："不行，太危险了。"
"论武功我不如你，但论察言观色、寻找线索，你不如我。"沐仙儿坚持道，"况且程颐对我有所图谋，他的住处很可能有商业相关的线索。"
江明远还想反对，却见沐仙儿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他知道，一旦这位沐家千金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吧，但你必须听我指挥。"他妥协道。
子夜时分，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接近驿馆。江明远一袭夜行衣，沐仙儿则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装扮。按照计划，江明远先解决外围守卫，再带沐仙儿潜入。
只见江明远如灵猫般翻上墙头，几个起落间，四名守卫已被点中穴道，无声倒下。他向沐仙儿招招手，两人顺利进入内院。
"程颐住东厢上房。"沐仙儿低声提醒。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窗外，透过缝隙看到程颐正在灯下阅读公文。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程颐终于熄灯就寝。
又等了一刻钟，确认程颐睡熟后，江明远用匕首轻轻拨开窗闩，两人悄声潜入。
沐仙儿直奔书桌，快速翻阅桌上的公文；江明远则检查床榻旁的行李。月光透过窗纸，提供微弱的光亮。
"找到什么了吗？"江明远低声问。
沐仙儿摇头："都是些例行公文..."她突然摸到桌底有个暗格，轻轻一按，弹出一个夹层，"有了！"
夹层中是一封密信和半块玉佩。沐仙儿就着月光细看，脸色突变："这是铜爷的笔迹！信上说...已将一枚铜钱献给'殿下'，只差沐家和江家的两枚..."
江明远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玉佩："这纹饰...是六皇子府的标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程颐表面是来查案，实则是为六皇子夺取铜钱！
正当他们准备进一步搜索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江明远一把拉住沐仙儿，闪身躲入帷帐后。
一名侍卫推门而入，走到床前轻声唤道："大人？"
程颐慵懒的声音响起："何事？"
"探子来报，沐家别院有异动。"
程颐立刻清醒："果然沉不住气了。传令，加强监视，但先不要打草惊蛇。明日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乖乖交出铜钱。"
侍卫领命退出。沐仙儿紧张地抓住江明远的手臂——程颐早有防备！
待房内重归寂静，两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出来。江明远示意撤退，沐仙儿却指了指床榻——程颐的外袍挂在床边，隐约露出一个锦囊的形状。
江明远会意，悄无声息地靠近，从锦囊中取出一把钥匙。他向沐仙儿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原路退出。
回到沐家别院，已是三更时分。书房内，两人仔细研究今晚的发现。
"钥匙上有'天禄阁'三字。"江明远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沐仙儿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什么："《通宝纪要》中提到过！天禄阁是皇宫藏书阁的一部分，通宝会曾在那里秘密集会！"
"所以铜钱与皇宫有关？"江明远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难道秘密藏在天禄阁？"
沐仙儿拿起铜钱，无意中将它们在月光下拼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铜钱边缘的符文突然投射出微光，在桌面上形成一幅精细的微缩地图！
"这是..."江明远瞪大眼睛。
地图显示的是一座建筑的内部结构，某处被特别标记。沐仙儿颤抖着手指向标记旁的小字："天禄阁...地下三丈...七铜聚首...龙气东来..."
"我明白了！"江明远低呼，"七枚铜钱合在一起，能开启天禄阁下的某个秘藏！而'龙气'...很可能与皇位有关！"
沐仙儿脸色发白："难怪会牵涉皇嗣之争...这秘密足以动摇国本！"
两人沉默良久，都意识到事态比想象的更加严重。这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或商业竞争，而是牵涉皇权更迭的惊天秘密！
"程颐明日必定会逼迫我们交出铜钱。"沐仙儿忧心忡忡，"硬抗会连累沐家，交出又..."
江明远握住她的手："还有一个办法——我带着铜钱离开，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假装被我蒙骗..."
"不行！"沐仙儿断然拒绝，"我们已经是一体，要面对就一起面对。"
江明远深深看着她，突然拉着她站起来："跟我来。"
他带着沐仙儿来到沐家祠堂。夜色中，祠堂庄严肃穆，先祖牌位静静矗立。江明远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炉。
"沐家列祖列宗在上，"他郑重地说，"江明远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必护沐仙儿周全，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沐仙儿眼眶湿润，也点燃三炷香："沐仙儿在此立誓，与江明远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永不背弃。"
香烟袅袅中，江明远转身面对沐仙儿，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这是我江家祖传之物，今日赠予你，作为信物。"
沐仙儿接过玉佩，也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这是我及笄时父亲所赠，今日赠你，以此为凭。"
两人在先祖见证下交换信物，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心意已通。
"现在，"江明远神色凝重，"我必须告诉你江家惨案的全部真相。"
他拉着沐仙儿跪坐在蒲团上，声音低沉："十年前那个雨夜，我赶回家中时，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他告诉我，通宝会的秘密关乎国运，七枚铜钱合在一起，能开启一个足以改朝换代的秘藏。"
沐仙儿屏息聆听。
"父亲说，铜三背后有皇子支持，想借铜钱之力谋夺大位。父亲拒绝合作，才招来杀身之祸。"江明远眼中闪着痛苦的光，"临死前，他嘱咐我两件事——一是找到沐叔叔，二是永远不要轻易集齐七枚铜钱，除非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沐仙儿握住他的手："所以你化名'冼酥'，既为洗刷冤屈，也为守护这个秘密。"
江明远点头："这些年我暗中调查，发现铜爷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看来，很可能就是六皇子一派。"
"那我们更不能交出铜钱了。"沐仙儿坚定地说。
"但程颐明日必定会逼迫我们。"江明远眉头紧锁，"他手握朝廷大权，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毁了沐家。"
沐仙儿沉思良久，突然眼睛一亮："我有个主意..."
她详细阐述了计划，江明远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最终露出赞赏的笑容："沐小姐不愧是商界奇才，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妙极！"
"不过需要你受些委屈。"沐仙儿心疼地看着他。
江明远轻笑："江湖漂泊十年，什么委屈没受过。只要能护你周全..."
两人又商议了细节，直到东方泛白才各自休息。
辰时刚到，程颐果然如约而至。这次他带了更多侍卫，将沐家别院团团围住。
"沐小姐，考虑得如何了？"程颐开门见山。
沐仙儿面带忧色："程大人，昨夜江明远偷走铜钱逃跑了！我们找遍别院都不见踪影！"
程颐脸色一沉："什么？"
"是真的！"沐仙儿"焦急"地说，"他一定是怕大人追究江家旧案，才铤而走险。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程颐眯起眼睛，显然不信："沐小姐，包庇朝廷要犯可是重罪。"
"仙儿岂敢！"沐仙儿"惶恐"道，"大人若不信，可以搜查别院！"
程颐冷哼一声，果然命人彻底搜查。一个时辰后，侍卫们空手而归。
"大人，"沐仙儿趁机说，"江明远武功高强，寻常人难以追上。不如让我亲自去劝他回来？毕竟...他对我..."她适时地脸一红。
程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沐小姐与江公子关系匪浅啊。"
"不瞒大人，我们确有婚约。"沐仙儿"羞涩"地说，"所以我的话他或许会听。"
程颐沉吟片刻，突然拍案而起："够了！沐仙儿，你真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他厉声道，"来人！将沐仙儿拿下，以谋反罪论处！"
侍卫一拥而上。沐仙儿大惊："大人何出此言？"
程颐冷笑："本官早已查明，你与江明远密谋造反，意图利用铜钱中的秘密颠覆朝纲！"他亮出一纸公文，"这是搜查令，沐家别院即日起查封，所有人等押往大牢候审！"
沐仙儿心中一惊——程颐竟如此狠毒！但表面上她仍保持镇定："大人可有证据？"
"证据？"程颐狞笑，"等你在刑部大牢走一遭，自然会有证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侍卫慌张跑来："大人！不好了！杭州急报，沐老爷被人劫走了！"
沐仙儿脸色骤变——父亲！
程颐也吃了一惊："谁干的？"
"不...不知道。只留下一封信，说要沐小姐亲自去杭州..."
沐仙儿瞬间明白——这是江明远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冒险劫走父亲，既是为了保护沐老爷不被程颐控制，也是给她制造离开扬州的理由。
程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冷哼一声："沐小姐，看来你非去杭州不可了。不过..."他阴森地说，"本官会亲自'护送'你前往。"
沐仙儿知道，这是变相软禁。但至少能暂时脱离险境，为江明远争取时间。
"多谢大人体谅。"她微微欠身，"容我收拾些衣物，即刻启程。"
在程颐监视下，沐仙儿简单收拾了行装。她悄悄将铜钱藏入特制的簪子中，又将江明远的玉佩贴身佩戴。
临行前，她环顾沐家别院，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想到江明远此刻正按照计划行动，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
"江明远，"她在心中默念，"一定要平安。"
马车缓缓驶离扬州城。沐仙儿不知道的是，就在城外的山岗上，一个白衣身影正远远目送车队离去。
江明远轻抚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低声自语："仙儿，京城见。"
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根据线索，第五枚铜钱很可能在苏州一位退隐的老臣手中。而那里，正有新的危险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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