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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边界线

第7号共鸣

钢琴声戛然而止。

齐临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耳边还回荡着刚才弹错的音符。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失误了,而周野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

"要不要休息一下?"周野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柔和。

齐临摇摇头,重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距离"新声"音乐节只剩十天了,他们的原创曲目《边界》已经基本完成,但齐临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更让他分心的是父亲今天回国的消息——林玥肯定已经把他们合作的事告诉他了。

"你弹得够完美了,"周野说,"只是..."

"只是什么?"

周野挠了挠头:"只是太完美了。就像..."他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一栋精装修但没人住的房子。"

齐临皱起眉头。这个评价让他想起那些糟糕的乐评——"技术精湛但缺乏灵魂"。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五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我父亲今天回国。"他突然说。

周野的吉他声停了下来:"啊哈,所以这就是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原因。"

"他会反对我们的合作。"齐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敲击着复杂的节奏,"非常强烈地反对。"

周野放下吉他,走到齐临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窗外:"因为他看不起街头艺人?"

"因为他认为音乐有高低贵贱之分。"齐临的声音很平静,但周野能感觉到其中的紧绷,"而我现在做的,在他看来是自甘堕落。"

周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那我们更应该好好演出了,对吧?让老头子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音乐。"

齐临转头看他,周野的笑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带着那种一贯的无畏。不知怎么,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从不怕任何人,是不是?"齐临轻声问。

周野耸耸肩:"怕有什么用?"他模仿着齐临惯常的严肃表情,"恐惧只会影响判断力和手指灵活性。"

齐临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是周野在模仿他两周前说过的话。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齐临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直了——他没有约任何人,而林玥通常会提前打电话。

"我去开。"周野说,但齐临拦住了他。

"不,应该是..."他深吸一口气,"我父亲。"

门开了,站在门外的男人仿佛从齐临最深的记忆中走出来——齐明远,六十岁但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一身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银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一根乌木手杖,虽然并不需要它来走路。

"临临。"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精确,像一把大提琴演奏最低的音符。

"父亲。"齐临的声音比平时更僵硬,"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齐明远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站在客厅中央的周野身上。那审视的眼神让周野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尽管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破洞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所以这就是那个街头艺人。"齐明远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走进公寓,手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玥告诉我时,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周野上前一步,伸出手:"周野。很高兴认识您,齐先生。"

齐明远看了一眼周野的手,没有去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齐临看到周野的手慢慢放下,指节微微发白。

"父亲,周野是我的——"

"合作者?"齐明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临临,你从小就不擅长说谎。"他环视公寓,目光在琴房敞开的门上停留了片刻,"我听说你推掉了柏林爱乐的邀请?"

齐临的下巴绷紧了:"我认为我们的新作品更有意义。"

"'我们'。"齐明远重复这个词,像是品尝某种难吃的食物,"多么感人的团队精神。"他突然转向周野,"周先生,你知道我儿子一场独奏会的收入是多少吗?相当于你多少年的街头表演?"

周野的表情僵住了,但很快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不知道啊,齐先生。我数学不好,尤其是算钱的时候。"他歪着头,"不过音乐对我来说不是用来算钱的。"

齐明远冷笑一声:"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说辞。音乐是奢侈品,年轻人,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的街头快餐。"

"音乐是空气,"周野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谁都有权利呼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齐临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张力。他清了清嗓子:"父亲,如果您来是为了阻止我们的合作——"

"阻止?"齐明远摇摇头,"我只是来提醒你,临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包括失去我的支持。"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砸在房间里。齐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齐明远平静地说,"如果你执意要在'新声'音乐节上表演这种...实验性作品,那么下个月起你将不再收到任何生活费。包括这间公寓的租金。"

周野吹了声口哨:"哇哦,经济制裁。"

齐明远终于正眼看向周野:"周先生,我欣赏你的...勇气。但勇气不能当饭吃。"他的目光转回齐临身上,"临临,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国际舞台,古典音乐的传承者,不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野,"不是某种前卫艺术的试验品。"

齐临感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每次面对父亲时都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胸腔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十岁那年,因为弹错一个音符而被罚站一整夜;想起十五岁时,父亲撕毁了他偷偷创作的第一首曲子,称其为"幼稚的涂鸦";想起二十岁获得国际大奖后,父亲只是淡淡地说"还可以更好"。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声音干涩。

齐明远点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音乐节前给我答复。"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周先生,我很好奇——你父母知道你现在的...职业选择吗?"

周野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这不关您的事。"

"啊,"齐明远微笑,"那就是不知道。或者...不赞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临一眼,"临临,有时候父母的反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把刀切断了房间里紧绷的弦。齐临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周野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嘿,你还好吗?"

齐临机械地点点头,然后走向钢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周野跟过来,靠在钢琴边看着他。

"所以,"周野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切断经济来源'威胁?"

齐临抬起头:"你不明白。我从没工作过,除了弹钢琴...如果没有父亲的支持..."

"你会怎样?"周野歪着头,"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打工养活自己?"他的语气中没有嘲讽,只有好奇。

齐临沉默了。他环视这间公寓——高档社区的顶层,施坦威三角钢琴,每周上门的清洁服务,衣柜里的定制西装...这一切对他而言就像空气一样自然,却从未想过它们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他轻声承认。

周野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可以教你。虽然不是什么高端生存技巧..."他指了指自己,"但至少饿不死。"

齐临看着周野——这个穿着破旧T恤却笑得如此自由的年轻人,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羡慕。周野的世界没有束缚,没有期望,只有音乐和无限可能。

"为什么你从不害怕?"齐临突然问,"即使面对我父亲那样的人?"

周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我失去过更重要的东西。"他坐到齐临旁边的琴凳上,"大三那年,我告诉父母我不想做会计师,想学音乐。他们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支持。"

齐临转头看他:"然后呢?"

"然后我退了学,打了三份工,睡过地铁站和24小时网吧。"周野的手指轻轻划过琴键,"最难的时候,我三天只吃了一包方便面。"他笑了笑,"但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写了最好的歌。"

齐临想象着年轻的周野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挣扎,手指因为打工而粗糙却依然坚持弹吉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和你相比,我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他低声说。

周野摇摇头:"每个人的路不一样。你父亲...他爱你,只是方式有点..."他寻找着合适的词,"控制欲强?"

"他爱的是那个完美的钢琴家儿子,"齐临苦笑,"不是我。"

周野突然弹起了一段旋律——他们原创曲目《边界》中的主题。齐临下意识地跟着弹起来,两人的音乐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对话。演奏结束后,周野转向齐临,眼睛亮得惊人。

"听着,齐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他罕见地认真起来,"如果你选择听你父亲的,我不会怪你。舒适区很难离开,尤其是...这么豪华的舒适区。"

齐临看着钢琴上两人的倒影——一个西装革履,一个T恤牛仔;一个规整,一个自由;一个被困在别人的期望里,一个活得全然自我...却又如此奇妙地和谐。

"我想完成《边界》。"他突然说,"在'新声'上演出。"

周野挑眉:"即使失去一切?"

"也许..."齐临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也许失去一些东西,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周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咧嘴笑了:"哇哦,齐临,这可能是你说过的最摇滚的话了。"

他们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演奏。这一次,齐临弹得不一样了——不再追求技术上的完美,而是让情感引导手指。音符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周野的吉他与钢琴声激烈碰撞又和谐交融。

他们弹了整整一夜,修改、调整、即兴发挥。《边界》渐渐成形——一首真正融合两人风格的作品,古典的严谨框架中流淌着街头音乐的鲜活灵魂。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时,周野瘫在地板上,筋疲力尽却满脸笑容。

"这太他妈棒了,"他喘着气说,"老头子听了绝对会气疯。"

齐临也累得不行,但心里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他滑到地板上,靠在钢琴边,与周野肩并肩坐着。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近到齐临能闻到周野身上混合着汗水与松木香的气息。

"谢谢你。"齐临突然说。

周野转头看他:"为什么?"

"为了...不放弃我。"

周野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的透明感,他微笑着碰了碰齐临的肩膀:"嘿,我们是搭档,记得吗?"

搭档。这个词在齐临心里激起一阵温暖的涟漪。他想起这一个月来与周野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的默契配合;从音乐理念的激烈冲突,到创作上的完美互补...周野教会他的远不止音乐,还有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我饿了,"周野跳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做早餐。今天煎蛋加培根,庆祝我们的杰作完成!"

齐临看着他蹦蹦跳跳地走向厨房,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父亲的期望还是自己的内心?安逸的已知还是冒险的未知?但看着周野在厨房里哼着歌忙碌的身影,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早餐后,他们决定休息一会儿。齐临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拿出手机,看到三个未接来电——全是父亲的。还有一条短信:"临临,考虑清楚。你的选择将决定你的未来。"

齐临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父亲"的名字。他的手指悬在"拨打"按钮上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敲门声响起,周野探头进来:"嘿,我煮了咖啡..."他注意到齐临的表情,"怎么了?"

齐临把手机递给他看。周野读完短信,撇撇嘴:"典型的最后通牒。"他坐到床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齐临诚实地说,"一部分的我想要反抗,证明给他看我能够独立。但另一部分..."他环视豪华的卧室,"另一部分害怕失去这一切。"

周野点点头,没有立即给出建议。他递给齐临一杯咖啡,两人沉默地喝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线。

"你知道吗,"周野最终开口,"我第一次街头表演时,紧张得差点吐出来。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没有任何舞台、灯光、节目单...只有我和我的破吉他。"

齐临想象着那个场景——年轻的周野独自面对陌生的人群,没有父亲的安排,没有经纪人的打点,只有赤裸裸的才华和勇气。

"但当我开始弹唱,"周野继续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音乐,和那些停下来听我唱歌的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齐临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周野拥有他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的东西——那种不受任何人期待束缚的自由,那种纯粹为了热爱而活着的勇气。

"如果我选择演出,"齐临轻声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周野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当然,搭档。"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握住齐临的手,"我们一起。"

齐临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周野的手指修长但粗糙,指尖有常年弹吉他留下的茧;而自己的手保养得当,却从未真正为自己弹奏过。这个简单的触碰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么,"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去彩排吧。音乐节只剩十天了。"

周野咧嘴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这才是我认识的齐临。"

他们回到琴房,继续打磨《边界》。这一次,齐临弹得更加自由,不再担心技术上的瑕疵,而是专注于表达音乐中的情感。周野时不时加入一些即兴的吉他段落,两人在创作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傍晚时分,门铃再次响起。齐临和周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次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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