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帘洒进来时，齐临已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肩膀，周野的头还靠在那里，呼吸均匀而温热。昨晚他们聊到深夜，不知何时就这样靠着彼此睡着了。
齐临轻轻侧头，周野的睡颜近在咫尺——睫毛在晨光中呈现出浅棕色，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着什么美梦。他的T恤因为睡姿而卷起一角，露出一小段腰线，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健康的蜜色。
手机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齐临伸长手臂去够床头柜，这个动作让周野咕哝了一声，但没有醒来。是林玥的短信："今天下午三点，音乐节技术彩排。别迟到。"
齐临看了看时间——上午八点十七分。他轻轻推了推周野的肩膀："醒醒，我们得准备彩排了。"
周野皱了皱鼻子，眼睛依然闭着："五分钟...就五分钟..."
齐临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走向狭小的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用冷水洗了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这家廉价旅馆的隔音效果极差，他能听到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和走廊上来往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时，周野已经坐起来了，正在揉眼睛，头发翘得像个刺猬。
"早啊，钢琴王子。"他打了个哈欠，"睡得怎么样？"
齐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还行。"他没说其实这是近几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尽管床铺硬得像木板。
周野跳下床，伸了个懒腰，T恤随着动作向上拉起，露出平坦的小腹："我饿死了，咱们去吃早餐吧？楼下有家包子铺。"
齐临点点头，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相对整洁的衬衫。他的衣服大多需要熨烫，但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将就了。
包子铺挤在两家五金店中间，门面狭小却人声鼎沸。周野熟练地点了两笼小笼包和豆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所以，"周野咬开一个包子，热气腾腾的肉汁溢出来，"紧张吗？关于今天的彩排？"
齐临用纸巾垫着包子，小口品尝："技术上没什么好担心的。重要的是明天的正式演出。"
"哇哦，齐临大师也会紧张？"周野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从小就在万人面前弹琴呢。"
"那不一样。"齐临放下包子，"独奏时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现在..."他的目光落在周野身上。
周野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你担心我搞砸？"
"不。"齐临摇头，"我担心我们...不够和谐。"
周野若有所思地嚼着包子："因为我是那个不和谐音？"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专业舞台上合作。"齐临纠正道，"《边界》需要绝对默契。"
周野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今天下午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吃完早餐，他们回到旅馆继续排练。没有钢琴，只能用周野的小型键盘代替。房间太小，两人几乎膝盖碰膝盖地坐着，但这反而增加了他们的默契——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都能被对方感知。
"这里，"齐临指着乐谱上的一个小节，"吉他进入的时机要更精确些。"
周野做了个鬼脸："又要精确？我以为我们已经超越了那些条条框框。"
"即使是即兴创作也需要结构。"齐临坚持道。
周野叹了口气，但按照齐临的建议调整了演奏。效果确实更好——吉他与钢琴的对话更加清晰有力。
中午，他们简单吃了旅馆附近的盒饭。齐临看了看钱包，里面的现金所剩无几。父亲切断经济支持后，他的信用卡也被冻结了。
"怎么了？"周野注意到他的表情。
"没什么。"齐临合上钱包，"只是在想...接下来的开销。"
周野歪着头看他："第一次为钱发愁？"
齐临没有否认。从小到大，他从未真正考虑过金钱问题。学费、生活费、演出开支...一切都由父亲安排妥当。
"别担心，"周野拍拍他的肩膀，"音乐节有演出费，虽然不多。而且..."他神秘地眨眨眼，"我还有个小金库。"
下午两点，他们乘坐地铁前往音乐节场地。车厢里拥挤闷热，周野护着吉他，齐临则紧紧抱着装有乐谱的公文包。每一次刹车或加速，两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靠向对方，肩膀相触，又迅速分开。
"下一站下。"周野凑到齐临耳边说，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音乐节在主城区的文化公园举行，主舞台搭在湖边，能容纳近千名观众。技术团队正在调试音响和灯光，各种设备线缆像蛛网一样铺满舞台。
"齐先生！"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向他们走来，"我是丽莎，负责你们的彩排。"
丽莎带他们熟悉舞台布局，介绍音响工程师。齐临注意到周野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像第一次进游乐场的孩子。
"哇哦，"周野小声说，"这可比我平时表演的街头气派多了。"
舞台中央，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等待着。齐临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漆面——这比他公寓里的那台还要高级。
"准备好了吗？"他问周野。
周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他们开始演奏《边界》的第一乐章。在专业音响系统的放大下，钢琴与吉他的声音饱满而清晰，回荡在整个公园里。几个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活儿，驻足聆听。
"太棒了！"丽莎在演奏结束后鼓掌，"不过齐先生，您的钢琴声音可以再大一些。周先生的吉他有点盖过您了。"
齐临点点头，调整了座椅位置。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反复调试每个乐章的音量平衡，与音响师沟通细节。周野对这种精密工作表现出意外的耐心，完全按照齐临的要求调整演奏力度。
"没想到你这么专业。"休息时，齐临评价道。
周野耸耸肩："街头表演也要懂音响啊。只不过平时全靠自己吼。"他喝了口水，"说真的，这比我预想的复杂多了。"
夕阳西下，彩排接近尾声。丽莎建议他们完整演奏一遍《边界》，模拟正式演出的效果。
"就当台下坐满了观众。"她说。
齐临深吸一口气，向周野点点头。音乐从指尖流出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边界》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感受。
第三乐章结束时，齐临注意到周野的眼神变了——那种熟悉的、跃跃欲试的光芒。果然，在终章的即兴段落，周野突然偏离了排练时的编排，加入了一段全新的吉他独奏。
齐临的手指僵了一秒，然后本能地跟上周野的节奏。钢琴与吉他的对话变得更加激烈，更加自由，仿佛两只鸟儿在空中追逐嬉戏。当音乐最终戛然而止时，现场一片寂静。
"我的天..."丽莎轻声说，"这太...太不可思议了。"
周野看向齐临，眼中闪烁着不确定："抱歉，我有点失控了。"
齐临摇摇头："不，这...这很好。"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说的是真心话——那段即兴发挥确实为作品注入了新的活力。
回旅馆的地铁上，周野异常安静。直到他们走出站台，他才突然开口："你觉得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齐临思考了一会儿："技术上没问题。至于其他...就看临场发挥了。"
"临场发挥是我的专长。"周野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勉强。
夜幕降临，他们找了家小餐馆解决晚餐。齐临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周野则要了碗牛肉面。
"嘿，"周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今天我请客。"
齐临皱眉："你的'小金库'？"
"算是吧。"周野咧嘴一笑，"上周在酒吧演出的报酬。"
吃饭时，周野比平时沉默，时不时咬着下唇出神。齐临想问他在想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回到旅馆房间后，周野直接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齐临终于忍不住问。
周野叹了口气："明天...台下会有很多专业人士。评论家，音乐教授，经纪人..."他转向齐临，"如果他们不喜欢《边界》怎么办？"
齐临坐到床边："我以为你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周野坐起来，"但我在乎他们怎么看待我们的音乐。这...这对你很重要。"
这句话让齐临心头一暖。他轻轻碰了碰周野的肩膀："无论明天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周野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真的？即使...即使演出失败，即使你父亲永远不原谅你？"
齐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但此刻，在这里，和你一起创作音乐...这感觉是对的。"
周野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齐临一时间僵在原地。周野的身体温暖而结实，心跳声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鸟。
"谢谢你。"周野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迅速松开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呃...我是说...谢谢你的信任。"
齐临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刚才被拥抱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周野的体温和淡淡的松木香气。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一种奇特的温暖感在胸口蔓延。
"我们...应该休息了。"齐临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明天很重要。"
周野点点头，迅速钻进被窝，背对着齐临。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齐临关了灯，躺在另一张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
那个短暂的拥抱像某种分界线，之前和之后。齐临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让它成为最后一次。
"齐临？"黑暗中，周野的声音很小。
"嗯？"
"如果...如果明天一切顺利，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齐临思考了一会儿："找份工作，我想。然后...继续创作。"
"一起？"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齐临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周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搭档。"
搭档。这个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齐临闭上眼睛，想象着明天的演出，想象着未来的创作，想象着或许有一天，他能再次感受周野的拥抱——下一次，他不会再僵住，而是会回以同样的力度。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明天将是重要的一天，但此刻，在这个狭小的旅馆房间里，齐临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无论发生什么，至少他们是在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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