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像一千个小锤子。沈陶蜷缩在床角,手腕上的淤青隐隐作痛——姑姑昨晚用晾衣架打的。三天了,她被锁在这个房间里整整三天,只有送饭时才开门。
手机被没收,电脑被拿走,连书本都被清空。姑姑说这是"隔离净化",直到她"恢复正常"。但沈陶知道,姑姑在联系精神病院,准备把她送进去。
"想想看,"姑姑昨天冷笑着说,"谁会相信一个精神病的话?那些照片,那些药...都是你病情发作的证据。"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沈陶数着雷声的间隔——小时候父亲教过她,这样能减轻对雷声的恐惧。但现在,父亲不在了,只剩下这个充满恨意的房子和更恨她的人。
"沈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沈陶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微笑地看着她。镜中人今晚看起来特别清晰,连嘴角的弧度都那么生动。
"你还好吗?"镜中人问,声音像丝绸一样柔滑。
沈陶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滑下脸颊。三天没有吃药,她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镜中人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了。"镜中人轻声说,"看见她怎么对你。看见她打电话联系精神病院。"镜中的影像歪着头,"你知道被送进去的人会遭遇什么吗?"
沈陶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看过那些报道——电击疗法,冷水浴,束缚衣...
"不..."她小声啜泣,"我不要..."
"当然不要。"镜中人向前倾身,尽管现实中的沈陶没有动,"但你有选择吗?她会听你解释吗?"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梳妆台上的什么东西——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沈陶不记得那里有过打火机...姑姑讨厌烟味,家里从不允许出现这些。
"看见了吗?"镜中人微笑,"那是给你的。"
"给...我?"
"火能净化一切。"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痛苦,回忆,仇恨...全都化为灰烬。"
沈陶盯着那个打火机。银色的外壳在闪电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某种危险的念头在她心底萌生——如果房子烧了,那些照片,那些"证据",姑姑的计划...都会消失。
"但...那太危险了..."
"比精神病院还危险?"镜中人反问,"比余生被关在白色房间里还可怕?"
沈陶的呼吸变得急促。镜中人是对的——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姑姑夺走了一切,现在连自由都要夺走...
"怎么做?"她听见自己问。
镜中人笑了:"聪明的女孩。等他们都睡着...从厨房开始。那里有油,有窗帘...火会自己找到路的。"
雷声轰隆作响,掩盖了沈陶急促的呼吸声。她伸手拿起打火机,金属表面冰凉得像镜中人的声音。
"你会陪着我吗?"沈陶小声问。
"当然。"镜中人的影像开始模糊,"我永远在这里。记住,火是朋友...它能给你自由。"
影像消失了,只剩下沈陶和那个打火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是上天在试图警告什么。但沈陶已经听不进去了——镜中人的话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像一首邪恶的摇篮曲。
自由。她只需要一点勇气,就能获得自由。
凌晨两点,房子里只剩下雨声和鼾声。沈陶轻轻转动门把手——出乎意料,没锁。也许姑姑觉得她已经屈服了,不会再反抗。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的感觉冰凉而真实。沈陶手里紧攥着那个打火机,像是攥着最后的希望。厨房就在楼下,黑暗中的家具轮廓像一群沉默的见证者。
厨房比她记忆中更杂乱。油瓶放在灶台边,半开的柜门里露出抹布和纸巾,窗帘——那扇总是沾着油渍的旧窗帘——垂在窗边,离炉子只有一臂之遥。
"很简单。"镜中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只需要一个火花。"
沈陶的手颤抖着拧开油瓶,刺鼻的味道立刻充满了鼻腔。她将油倒在窗帘上,灶台上,地板上...金色的液体在黑暗中像一条蜿蜒的蛇。
打火机的齿轮第一次没擦出火花。第二次,一小簇火苗蹿了起来,在沈陶的瞳孔中跳动。
"放手。"镜中人低语,"放手,就自由了。"
沈陶松开手指。火苗接触到浸油的窗帘,瞬间爆发出耀眼的橙光。热浪扑面而来,比她想象的更猛烈,更迅速...
"沈陶!你在干什么?!"
姑姑的尖叫声从楼梯口传来。沈陶转身,看见姑姑穿着睡衣站在走廊上,脸上是纯粹的恐惧。这一刻,她突然清醒了——天啊,她做了什么?
"救...救命!"姑姑转身冲向二楼,"着火了!快报警!"
火舌已经舔上了天花板,浓烟开始弥漫。沈陶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她应该呼救,应该逃跑,应该做点什么...但镜中人的声音又响起了:
"让她烧。这是唯一的出路。"
沈陶的视野开始模糊,不知是因为烟雾还是泪水。火势蔓延得飞快,热浪中她看见姑父拖着姑姑往楼上跑——愚蠢的选择,火会追上他们...
"沈陶!出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陶转头看向厨房窗户——林萱?学生会主席正疯狂地拍打玻璃,她的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快出来!你会死的!"
林萱的声音穿透了镜中人的低语。沈陶踉跄着向窗户走去,但一股热浪突然从背后袭来,将她掀倒在地。疼痛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世界变成了橙红色...
最后的意识中,她看见林萱撞碎玻璃伸来的手,和镜中人在火焰中的微笑。
"睡吧,沈陶。很快就不疼了..."
.
席釉的手机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她皱眉看向屏幕——未知号码。正常人会忽略,但席釉不是正常人。她按下接听键,声音里没有一丝睡意:
"说。"
"席小姐?"一个男声,"我是消防局的王队长。您父亲...呃,席先生曾经帮助过我们单位。我想您应该知道,沈家刚刚发生了火灾..."
席釉的手指微微收紧:"继续。"
"女孩被救出来了,二度烧伤。她姑姑...没能逃出来。姑父重伤送医。"对方停顿了一下,"现场有纵火痕迹。奇怪的是,女孩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与您有关的东西。"
席釉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但声音依然平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照片,席小姐。很多您的照片,还有一本日记...上面写着您和沈陶的...互动。"
窗外,雨依然下着。席釉走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多讽刺啊,就在几公里外,另一场"净化"正在雨中燃烧。
"王队长,"她轻声说,"您是个聪明人。我父亲常说,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记住,什么该忘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席小姐,这是一条人命..."
"两条。"席釉纠正道,"如果那女孩死了,就是两条。而我父亲对朋友一向慷慨,对敌人..."她故意没说完。
更长的沉默。席釉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沉重而犹豫。
"我需要考虑..."
"没有时间考虑。"席釉的声音像冰刀,"一小时内,那些'证据'必须消失。否则..."她轻轻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席釉转向书桌。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迅速——电脑开机,云端登录,所有与沈陶的聊天记录、照片、视频...一一删除。手机相册清空,短信记录粉碎。最后,她从书架暗格取出一个U盘,那是她保存的"备份"。
但当她准备销毁U盘时,手指突然停住了。某种奇怪的冲动让她将U盘放进了钱包。为什么不保留一点纪念呢?毕竟,这是她最成功的"作品"。
收拾好护照和必要文件,席釉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是的,沈家的事。不,不会有问题...王队长会处理。瑞士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
挂断电话,她最后环视了一遍卧室。五年来的"战利品"都在这里——转学生的发卡,辩论对手的日记,还有去年那个女孩的...不,不能想那个。沈陶是不同的。沈陶是特别的。
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席釉看了眼手表——四点二十,再过一个小时司机就会来接她去机场。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门铃响起。
透过猫眼,席釉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林萱。学生会主席浑身湿透,眼下是深重的黑眼圈,但眼神锐利如刀。
"我知道你在家,席釉。"林萱的声音穿透门板,"开门,否则我立刻把这些交给警方。"
她举起一个牛皮纸袋。席釉眯起眼睛——那是什么?王队长没处理干净?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谨慎。席釉打开门,但没让林萱进来:"有话快说。"
林萱直接推开她闯进客厅,雨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看看这个。"她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在茶几上——照片,医疗记录,甚至是一段录音。
席釉扫了一眼,心跳微微加速——这是去年那个转学生的资料。她以为早就销毁了。
"私家侦探花了一个月找到这些。"林萱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和沈陶的模式一模一样——先接近,再孤立,然后心理操控...最后自杀。只不过那个女孩没沈陶'幸运',她直接跳楼了。"
席釉挑了挑眉:"感人故事。但与我何干?"
"别装了!"林萱猛地拍桌,"录音里是你的声音!诱导她,嘲笑她,最后告诉她'飞下去就自由了'!"
席釉突然笑了:"证据呢?那女孩有严重抑郁症,遗书里写得很清楚。至于沈陶...火灾是意外,她姑姑长期虐待她,精神崩溃很正常。"
"你是个怪物。"林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我会确保你付出代价。"
"怎么付?"席釉歪着头,"你父亲是普通公务员,母亲是小学老师。而我父亲...哦,你懂的。"她向前一步,几乎贴着林萱的脸,"别天真了。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天生就在规则之上。"
林萱没有退缩。相反,她笑了:"你以为只有这些证据?"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刚才的对话已经上传云端。席釉,时代变了。你父亲的权力再大,也压不住网络舆论。"
席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伸手去抢手机,但林萱早有准备,迅速后退到门口。
"沈陶还活着。"林萱说,"医生说她可能会恢复记忆。猜猜当她指认你时,这段录音会怎么影响陪审团?"
窗外,雨声渐小。黎明的微光开始渗入云层。席釉站在那里,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感觉——不确定。这是她人生中极少体验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她最终问。
"自首。"林萱直视她的眼睛,"承认你对沈陶的操控,承担纵火案的连带责任。"
席釉大笑起来:"做梦。"
"那就法庭见。"林萱转身,"哦对了..."她回头扔下一张纸,"这是沈陶的病房号。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去看看被你毁掉的女孩。"
门关上了。席釉站在原地,盯着那张纸。沈陶的病房号...她应该立刻撕掉它,收拾行李离开。但某种奇怪的力量驱使她捡起了纸条。
804号房。市立医院烧伤科。
席釉将纸条塞进口袋,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可能是熬夜的缘故。她走向浴室,想用冷水洗把脸。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陌生——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下垂。席釉皱眉,伸手触碰镜面。就在这时,镜中的影像突然...笑了。
一个不属于她的微笑。
席釉猛地后退,撞上了洗手台。镜中的"她"依然在笑,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着什么。那口型...那口型像是...
"沈陶?"
没有回应。镜面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席釉深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拍在脸上。
一定是太累了。等到了瑞士,好好休息就...
"席釉..."
这次声音真实地响起,就在她耳边。席釉转身,浴室空无一人。但镜面上,慢慢浮现出一行水雾写成的字: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