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台灯亮了一整夜。王奕盯着电脑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浏览器页面显示着"胃癌Ⅲ期五年存活率"，数字像刀片一样插进视网膜。她机械地按着F5刷新，仿佛多刷新几次就能跳出不同的统计数据。
键盘声惊动了对面床铺。沈梦瑶翻了个身，毛衣袖口露出半片止痛药板。"别看那些了..."声音轻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王奕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不规则的哒哒声。"为什么是Ⅲ期？上次晕倒明明..."她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手机从膝盖滑落，屏幕还亮着协和医院肿瘤科的挂号页面。
沈梦瑶把药板往被子里塞了塞。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见床头维生素瓶里混着的白色药片。"闹钟设好了吗？七点半要..."
"肝脏转移灶是什么意思？"王奕突然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屏幕光照亮沈梦瑶苍白的嘴唇。百科页面上红得刺眼的肝脏解剖图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沈梦瑶伸手想关掉屏幕，王奕猛地后退撞到衣柜。衣架晃动的声响里，两人隔着床铺对视。沈梦瑶先移开视线，摸出枕边的樱花标本——原本粉嫩的花瓣已经开始氧化发黄。
"标本褪色了。"她用手指轻轻抚过花瓣脉络，"像不像去年我们在..."
王奕突然把电脑合上。"砰"的一声，宿舍重新陷入黑暗。沈梦瑶听见她摸索着爬上床，被子掀起的风带着消毒水味。止痛药开始起效，胃里的钝痛变成遥远的嗡鸣。黑暗中，王奕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像被困住的小兽。
晨光透过窗帘时，王奕已经洗漱完毕。她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沈梦瑶的牙刷还搁在杯子里，毛刷上沾着点暗红色。
"吐了血还说是牙龈出血..."王奕把牙刷重重插进杯子，塑料碰撞声惊醒了上铺的沈梦瑶。
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王奕走得很快，白球鞋在瓷砖上摩擦出吱嘎声。沈梦瑶小跑着才能跟上，书包侧袋里的药瓶随着步伐哗啦作响。
"慢点..."她伸手想拉王奕的袖子，被甩开了。护士站前，王奕抢过病历本唰唰填写，钢笔尖划破了两张纸。
CT室门口的金属长椅冰凉。沈梦瑶把书包抱在胸前，维生素瓶的轮廓硌着手臂。王奕盯着墙上的电子钟，秒针每跳一下她的膝盖就抖一下。
"沈梦瑶。"护士推开门喊名字时，王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沈梦瑶感觉自己的脉搏被按在对方掌心里。
"我在外面等。"王奕的声音像绷紧的弦。沈梦瑶点点头，腕上的压力突然消失，皮肤上留下四道白印子。
CT机运转的轰鸣声里，沈梦瑶想起上周偷偷来做的检查。当时医生指着屏幕说"已经扩散到淋巴"时，她第一反应是王奕的解剖学笔记上，用粉色荧光笔标出的胃部区域。
门开时王奕几乎是跳起来的。医生招手示意她们进办公室，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银色的听头晃来晃去。
电脑屏幕上并列显示着三个月前后的CT片。医生用圆珠笔点着新出现的阴影："这里，还有这里..."笔尖在影像上圈出几个模糊的灰斑，像樱花树下的霉菌。
王奕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姑息治疗可能是更好选择..."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沈梦瑶安静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樱花樱花想见你》的节奏。
"您是说...止痛药比化疗重要？"王奕的声音突然拔高，病历本在她手里皱成一团。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沈梦瑶突然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她快步走出去，书包带勾住了门把手，药瓶掉在地上滚到医生脚边。王奕弯腰去捡时，看见标签上"盐酸羟考酮"几个小字。
洗手间的镜子里，沈梦瑶发现自己嘴角又渗血了。她拧开水龙头，水流声盖住咳嗽。从包里摸出遗书草稿时，纸张已经被手汗浸得发软。手机突然震动，锁屏是王奕昨天发来的消息："北海道机票我订好了。"
门被猛地推开。王奕站在门口，手里捏着药瓶，瓶盖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几片药散落在瓷砖上。"你早就..."她的视线落在沈梦瑶匆忙藏起的纸张上，突然哽住。
天台的铁门生锈了，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晾晒的床单在风中鼓动，像巨大的白色翅膀。沈梦瑶趴在栏杆上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滴在手中的樱花标本上。
"三个月..."王奕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够考完期末吗？"她试图用玩笑掩盖颤抖，但最后一个字还是破了音。
沈梦瑶用袖口擦标本上的血迹，干枯的花瓣吸了血变得柔软。"死亡不是最疼的..."她转头看王奕，"看着你哭才是。"
床单突然被风掀起，露出后面晾着的器官捐献同意书。王奕扑过去抓住那张纸，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沈梦瑶的签名小小的，像片凋零的花瓣。
"我想把骨灰..."沈梦瑶刚开口就被王奕拽进怀里。两人的心跳隔着毛衣相撞，王奕的眼泪落进她衣领。"撒在札幌的雪地里..."沈梦瑶说完，感觉环抱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风突然停了。晾晒的床单垂落下来，盖住两人交叠的影子。远处医院的广播正在呼叫某位医生，声音穿过层层楼板，变得模糊不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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