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局的临时休息室，比东方石想象的要“豪华”一点——至少是个单间，有张还算干净的折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当然，门口杵着个板着脸、穿着制服的年轻队员，显然是“看管”。
东方石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盯着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管。胸口的伤在药效作用下，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但疲惫感却像潮水般涌来。刚才面对影爪狼的生死一线，以及和陈锋的重逢交锋，都消耗了他大量的心神。
“啧，保护性监管……说得比唱得好听。”他撇撇嘴，翻了个身，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妈的，管饭管饭，饭呢？饿死老子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敲门声响起。
“进来。”东方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没起身。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送饭的，而是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推着小推车的年轻女孩。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脸蛋圆圆的，眼睛很大，带着点刚出校门的青涩和紧张。
“东方先生？该换药了。”护士的声音细细软软的。
东方石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牵动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脸上瞬间堆起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灿烂笑容：“哟！终于来了点养眼的！小妹妹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啊？叫什么名字？”他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护士身上扫视，重点停留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唔…林小柔？好名字！人如其名，又小又柔，看着就让人想……”
“东、东方先生！请躺好！”林小柔被他直白的目光和话语弄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赶紧打断他，低头慌乱地准备换药的工具，耳根子都红透了。
东方石笑嘻嘻地依言躺下，眼睛却还黏在人家小姑娘脸上：“别紧张嘛，小柔护士。我这人就是爱说点实话。你看你，脸红起来更好看了，像熟透的苹果……”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把手放到了胸口包扎处旁边，“哎哟，这里疼，是不是刚才动作太大扯着了？小柔妹妹你帮我看看？”
林小柔被他弄得又羞又恼，拿着镊子的手都有点抖，板起小脸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东方先生！请你配合治疗！不要乱动，也不要…不要说这些无关的话！”她小心翼翼地开始拆旧纱布，动作倒是很轻柔。
“怎么是无关的话呢？”东方石眨眨眼，一脸无辜，“关心医护人员的身心健康，也是病人应尽的义务嘛！你看你，这么晚还在加班，多辛苦啊！要不待会儿我请你吃宵夜？我知道附近有家烧烤摊，味道贼棒……”
“东方石！”
一声冷喝从门口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
陈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铁青，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那番“调戏”。他身后跟着“蜂鸟”，后者看着东方石，眼神里充满了“你真是没救了”的无语。
林小柔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迅速换好药，红着脸对陈锋鞠了一躬：“陈指挥，药换好了！”然后推着小车，逃也似的跑了。
“啧，陈叔，您这走路没声的？吓我一跳。”东方石慢悠悠地坐起身，拉好衣服，脸上半点不见尴尬，反而带着点被打扰好事的遗憾，“你看，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吧？我这人最怕疼了，就指着跟护士妹妹聊聊天转移注意力呢。”
陈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把这个混小子拎起来揍一顿的冲动。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蜂鸟”守在门外。
“看来你的伤没什么大碍，精神头很足。”陈锋冷冷地说，拉开椅子在东方石对面坐下，目光如炬，“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谈什么？”东方石摊手，“谈医药费报销流程？还是精神损失费的具体金额？陈叔，您是领导，给个痛快话就行，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陈锋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低沉而严肃：“东方石，别跟我装傻。今晚的事，不是意外。影爪狼能突破次级防护屏障，出现在‘钢牙’这种地方，本身就透着诡异。而且，它最初的目标，似乎很明确。”
东方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您什么意思？觉得是我招来的？我吃饱了撑的去招惹那玩意儿？”
“我没说是你招来的。”陈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但你的存在，你的身份，很可能就是目标本身！或者，是目标之一！那个‘石砾’也很可疑，他的伤口和状态，绝非普通流浪者！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联系？陈叔您可真会联想。”东方石嗤笑一声，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但眼神却锐利起来，“我就一穷混混，能跟那种怪胎有什么联系？至于身份……呵，烈士遗孤很值钱吗？这么多年了，除了那点抚恤金，谁还记得东方烈是谁？”他语气里的自嘲和怨气毫不掩饰。
陈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沉声道：“正因为你是东方烈的儿子！你体内流淌着他的血脉！当年那场事故……牵扯的东西远比你知道的深得多！你父亲失踪，不是意外！而你现在展现出的……潜质，和你今晚无意识流露出的那种……气息，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你待在外面，就是在等死！你母亲让你好好活着，不是让你这样浑浑噩噩、朝不保夕地活着！”
提到母亲，东方石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混不吝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没有任何笑意：“那陈叔您的意思是？”
“跟我回对策局。”陈锋斩钉截铁地说，“接受系统的训练和评估。以你的底子（我知道东方大哥以前肯定偷偷训练过你）和今晚表现出的战斗本能，加上你体内那股……尚未觉醒的力量，你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兽武者！在局里的保护下，你才能安全，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
“兽武者？”东方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噗哈哈哈……陈叔，您没搞错吧？让我去当那玩意儿？穿着紧身衣，喊着口号，到处打怪兽？然后像我爸一样，哪天就‘光荣’了？”他摇着头，语气充满讥讽，“算了吧，我惜命得很。那种‘高大上’的生活，不适合我这种小市民。”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陈锋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全！你体内那股力量如果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你必须学会控制它！”
“命令？”东方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而抗拒，“陈指挥官，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是你们的兵！你们对策局的手，还伸不到我这个‘普通市民’的头上吧？怎么？想强行抓壮丁？还是想给我安个‘潜在危险源’的帽子关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互不相让。
僵持了足有半分钟。
东方石忽然又笑了，那笑容带着点市侩的精明和无赖。他身体前倾，凑近陈锋，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商量的口吻说道：“陈叔，咱们都是明白人。您说得都对，我这小命呢，也确实挺金贵的。您想让我去当那个什么……兽武者，也不是不行……”
陈锋眉头微挑，等着他的下文。
东方石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国际通用手势，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也极其欠揍的笑容：“得加钱！”
“……”陈锋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看啊，”东方石掰着手指头，开始一本正经地算账，“首先，这工作高危啊！五险一金得顶格交吧？伤亡抚恤金得比照我爸当年的标准翻倍吧？毕竟物价涨了嘛！其次，我这可是中断了现有的‘事业’（指在钢牙看场子）去投身伟大事业，这误工费、安家费总得给点吧？还有，训练辛苦吧？营养得跟上吧？伙食费、营养补贴不能少吧？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伤，义正言辞：“工伤！这算工伤吧？我这可是在你们官方人员到场前，见义勇为、勇斗凶兽留下的勋章！这后续的治疗费、康复费、精神损失费、毁容费（虽然没毁容，但心理阴影面积巨大）……您看，是不是得一次性结清？”
陈锋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一脸“不给钱免谈”的无赖青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真是把“市侩”和“滚刀肉”发挥到了极致！东方大哥那么一个正直刚毅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
“你要多少？”陈锋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他知道，跟这小子讲大道理没用，不如直接点。
东方石眼睛一亮，立刻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两万？”陈锋皱眉。
“啧，陈叔，您打发叫花子呢？”东方石一脸“您看不起谁”的表情，“二十万！一次性付清！现金！不连号！”
“二十万？！你怎么不去抢？！”陈锋差点拍桌子。
“抢哪有这个来得快还合法啊？”东方石理直气壮，“您想想，买我这条命去给你们卖命，二十万多吗？买条纯种狗看家护院还得多少钱呢！我这可是能打凶兽的！性价比超高！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陈锋被他这歪理邪说气得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
“蜂鸟”在门外听得嘴角直抽搐，强忍着才没冲进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东方石老神在在地靠在床头，一副“不给钱就免谈”的架势。
良久，陈锋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复杂地看着东方石，沉声道：“好。”
“啊？”东方石反而愣住了。他本来是想狮子大开口把陈锋气走，没想到对方真答应了？
“二十万，没有。”陈锋冷冷地说，“但我可以给你申请一笔‘特殊人才引进’的安家费和预支津贴，加起来十万。剩下的十万，算是我个人借给你的。”
“个人借？”东方石狐疑地看着他，“陈叔，您老工资这么高？还是说……有灰色收入？”
“闭嘴！”陈锋低喝一声，脸色更黑了，“是我这些年攒的！爱要不要！”
“要！当然要！”东方石立刻变脸，笑得见牙不见眼，“陈叔您真是我的亲叔！讲究！那啥，现金还是转账？支付宝微信都行！我不挑！”
陈锋强忍着揍人的冲动，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钱的事好说。但前提是，你得签了这个！”
东方石凑过去一看，文件抬头赫然写着：《京华兽武大学特殊人才推荐及培养协议》。
“京华……兽武大学？”东方石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去你们对策局当打手？”
“打手？”陈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兽武者是街边混混打架？没有系统的理论学习和基础训练，觉醒就是找死！京华兽武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兽武人才培养基地，有最好的师资和资源！你先去那里把基础打牢，完成学业，通过考核，才有资格进入对策局的核心部门！这是正途！”
东方石拿起那份协议，草草翻看。上面条条款款很多，核心意思就是：陈锋作为推荐人，担保东方石进入京华兽武大学特殊班学习。东方石需遵守校规，努力完成学业，并承诺毕业后优先为灵质对策局效力。作为回报，校方和对策局将提供全额奖学金、优厚津贴（含安家费）及必要的资源支持。
看到“奖学金”、“津贴”、“资源支持”这些字眼，东方石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即，他又看到了“遵守校规”、“努力完成学业”、“优先效力”这些字眼，眉头又皱了起来。
“啧，卖身契啊这是……”他小声嘀咕。
“签不签？”陈锋盯着他，“签了，钱马上到账，明天就送你去报道。不签……”他眼神一厉，“我就按‘潜在高危不稳定觉醒者’条例，对你进行强制性收容管制！你自己选！”
东方石看着陈锋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协议上那些诱人的数字，内心天人交战。自由？还是钱（和安全）？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那个代表着“十万安家费+十万借款”的巨大“￥”符号，彻底压倒了“自由”的天平。
“签！我签还不行吗！”东方石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一把抓过陈锋递来的笔，龙飞凤舞地在协议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东方石。字迹潦草得如同鬼画符。
签完字，他把笔一扔，整个人又瘫回床上，有气无力地哀嚎：“唉，为了二十万……不，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东方石就勉为其难，去那个什么大学混混日子吧……先说好，要是太累或者有人欺负我，我随时退学啊！钱可不退！”
陈锋拿起协议，看着上面潦草的签名，又看看床上那个一脸“亏大了”表情的青年，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至少……他暂时把这只滑不留手的小刺猬，塞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笼子里。至于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收起协议，站起身，走到门口，对“蜂鸟”吩咐道：“给他准备点吃的，清淡些。通知后勤，明天一早，准备车送他去京华兽武大学报道。”
“是！指挥官！”
陈锋最后看了一眼闭目养神、仿佛已经认命的东方石，转身离开。关门前，他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市侩气息的嘟囔：
“二十万……得好好想想怎么花……先给仙人掌换个金盆？还是存银行吃利息？啧，烦恼……”
陈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在门口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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