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痦子的手指在桌面上颤抖,那条用蜘蛛黏液画出的街尾蛇仿佛活了过来,鳞片在红光中泛着诡异的色泽。姜二爷的剑又出鞘一寸,剑刃上映着窗外灯笼的血色,将他的半边脸照得如同恶鬼。
琵琶声忽地拔高,弦音割得人耳膜生疼。黑痦子眯起眼睛,看见姜二爷的剑穗上沾着几根银丝——和窗口悬着的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二十年前芦苇荡里,濒死的姜二爷身上也缠着这样的丝线,当时他还以为是芦苇絮。
"嘶——"黑痦子想说话,却只吐出气音。哑药的苦腥味还黏在舌根,但他分明尝出了另一种味道:铁锈般的血腥气。当年姜二爷浑身是血地倒在芦苇丛中,他给那人灌药时,血混着药汁流进对方喉咙,就是这般滋味。
地板突然震动。黑痦子方才敲击的三下暗号有了回应——酒楼地窖里的火药被点燃了。这是他与城外乞丐帮最后的约定:若他连续敲击三下,便是同归于尽的信号。
姜二爷的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上"千手观音"四个小字在血色中一闪而过。黑痦子瞳孔骤缩,这不是姜二爷的剑!去年死在药庐的唐门高手,那把浸透剧毒的软剑他再熟悉不过,当时剑身上的血足足三日未干。
"你终于发现了。"姜二爷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二十年,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窗外的蜘蛛丝突然绷直,月光下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银线,将整个房间切割成碎片。黑痦子猛地后仰,一根银线擦过他的喉结,留下一道血痕。是唐门的"千丝阵"!他早该想到,能操纵这等机关的,除了"千丝娘子"不会有别人。
琵琶声戛然而止。弹琵琶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十指血肉模糊,却还在机械地拨动根本不存在的弦。她的眼睛是两个血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黑痦子认出来了,这是去年冬天冻死在城门口的盲女,当时他还给了她半块炊饼。
"你以为救的是姜二爷?"假姜二爷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另一张惨白的面孔,"那夜芦苇荡里,真正的姜二爷已经死了。你救起来的,是唐门的'画皮鬼'。"
地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黑痦子突然大笑,尽管发不出声音,肩膀却剧烈抖动。他蘸着喉结渗出的血,在桌面上迅速画出另一个图案——不是蛇,而是一只蜘蛛缠绕着剑。
假姜二爷——不,画皮鬼的脸色变了。"你早知道?"
黑痦子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痦子。那根本不是痦子,而是一个极小的蜘蛛刺青。窗口的银丝突然转向,如活物般缠上画皮鬼的手腕。二十年前,真正的姜二爷确实死在了芦苇荡,但杀他的不是唐门,而是"千丝娘子"——黑痦子的师姐。
地窖的火药在这一刻爆炸。气浪掀翻地板的前一秒,黑痦子看见画皮鬼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里面千手观音的脸。原来如此,他想,去年死在药庐的"千手观音"是假的,真的那位一直藏在姜二爷的皮囊下。
火光吞没一切时,黑痦子最后尝到的,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血与药混杂的味道。原来毒药和解药,从来都是同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