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刑调查唐少威也没多少结果，因为这个人虽然长得很有特点，但仿佛一直在刻意隐藏身份和生活痕迹，因此也没调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眼见着明天有可能还会发生凶案，阮刑便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孔令薇派人通知他到侦探社去，说是五年前的白骨案犯抓到了。
阮刑一愣：“我这忙活了三天三夜没找到，她怎么抓住的？是唐少威么？”
来报信的保镖说不清楚，一切等他过去再说。
于是他带上叶斌，立即赶往侦探社。
结果进了门之后，发现侦探社里就仨人：孔令薇，胡霄凌和站在一旁的大美人邓羽。
阮刑一脸茫然：“孔少爷，说好的凶手呢？”
孔令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邓羽。
阮刑很吃惊：“孔少爷，你抓不住凶手，也不要随便拉个人给我吧？邓小姐是五年前的案犯？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说案犯都是男人吗？再说了，那种‘体力活’，邓小姐这样的柔弱女孩子怎么能做到？”
孔令薇指着邓羽：“我说的是她身后那个！”
阮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一看，只见邓羽身后进来三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男人将另一个给捆绑起来拖进来了。
阮刑仔细一瞧，捆绑拖人进来的那两个是孔令薇的保镖。
而另一个被捆着来的——等阮刑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后，吓了一跳：“唐少威？？你从哪儿抓来的？”
“五年前的案犯，其实不能说是唐少威，他充其量只是一把人形的凶器，或者是完全听命的帮凶。”孔令薇说。
阮刑一边听孔令薇说话，一边端详唐少威。
孔令薇的两个保镖在带他来的时候，显然和他有一场恶战，俩保镖倒是没什么明显的伤，但唐少威却鼻青脸肿得有点儿厉害。
不过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唐少威长的不错，是有些洋人的味道。
“如果他不是主犯，那主犯是谁？”阮刑不解地问。
孔令薇这回又看了一眼邓羽：“她。”
邓羽虽然面色没什么变化，可是似乎身体有微微的颤动。
不知道她是默认了孔令薇的话，还是心虚，或者害怕孔令薇之后对她的处罚。
但是阮刑还是不敢相信，邓羽这样体面的美人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你为什么怀疑邓羽？”阮刑道。
“起初我根本没怀疑到她的头上。但是等你给我看过唐少威的画像之后，我就对她有了些怀疑。因为那画像上的人很像邓羽私下相会的男人。纵然我远远看过那男人一两回，可我记人的背影，面容，神态举止还是挺像的，更何况是特点那么鲜明的一个男人。在疑惑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怀疑邓羽接近我的目的。因为那时候上海刚好发生闫智洋被杀案。”孔令薇说，“她想离开范增明，跟我回上海看个究竟。”
“这——如果邓羽和唐少威自己回上海不也可以么？为什么要接近你，让你带她回来？”阮刑问。
“因为这件事说来话长，总结下来就是，范增明有些不太方便被人知道的把柄在五姨太邓羽手里，而这个时候如果做掉五姨太或者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把柄，对他很不利。因为他最近想要升职，被政敌盯得很紧。家里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对自己的前途不利。邓羽也知道，自己继续呆在范家始终是危险，所以才借机接近我，想要我带她离开。想必邓小姐知道我喜欢美人。再者，她知道我是上海过去的，也想借机回上海，会一会这个白骨案模仿犯。”孔令薇说道。
邓羽微微笑了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所以孔少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才答应的么？”
孔令薇摇头说道：“这你倒是高看我了，一开始我可没把你和这案子联想到一起，只是以为你说的话大概是真的，由于和男人私会给他戴绿帽子，范增明对你厌弃了，但是鉴于他要谋求前途，不能出丑闻，才没有处理你。范增明这个人看上去文气，其实也不怎么仁慈，我也觉得你这样一个大美人死在他手上有些可惜，这才带你离开。不过，看到画像之后，我立即就去调查了你和这个唐少威。”
孔令薇说着，翻了翻手下北人，出身本来还不错。可是，你的父亲迷恋上一个交际花，就不再回家了，甚至散尽了家财，为了讨这个女人喜欢。如果你父亲原本就是个滥情的还好，奈何此前他和你母亲一直伉俪情深的样子，突然间变心，导致你母亲因此而抑郁，并且忍无可忍之下，砍死了你父亲，将那女人也绑到你们家里，割肉下锅，甚至还自己吃掉了一碗。这案子是在你十岁那年发生的。案发那晚到天亮，家里的仆人都吓跑了，整个宅子里只有你和你母亲在。听说巡捕房的人赶到你家里的时候，是凌晨时分，那时候你已经和你已经疯掉的母亲呆了一晚上。我不知道那晚你是怎么想的，可能吓坏了，也许从此对杀人有了隐秘的欲望。等巡捕房的人赶到的时候，你母亲在他们面前自杀了，你被送去了福利院。唐少威，就是你在那里认识的伙伴。”
“唐少威比你大几岁，等他长大离开福利院之后，就去应征当了空军。没多久，唐少威结了婚，娶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女孩并不嫌弃他是孤儿出身，本来二人也是伉俪情深，甚至有了两个孩子。可是几年后的某天，唐少威再度回福利院的时候，看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你，瞬间被年轻漂亮的你迷住了。着了魔一样，他对你言听计从，甚至不顾妻子儿女，天天和你私会。我想你并不喜欢唐少威，因为他让你想起你爹，简直像是轮回一样，你觉得这是上苍给你的复仇机会，给你发泄心中抑郁和怨愤，甚至是欲望的机会。”孔令薇看着他们二人，继续说道，“唐少威总是趁着休假和你见面，再度和你相逢之后不出一年，他的老婆就莫名其妙病死了，儿女被送回了前妻老家，丢给了老人抚养。而我认为，这个女人的死，有可能是唐少威下的手，是他杀的人。不过这时候，你以为了唐少威前途着想为理由，刻意接近范增明，用自己的脸和手段当上了范家的五姨太。你和范增明是在上海认识的。而在上海的时候，你和唐少威杀了五个女人。那五个女人的手指，都收集在你那里吧。其实还有一个疑点，让我怀疑到你，就是那双黑色真丝手套。你喜欢香水，家里的香水成堆。一星期七天，每天都用不同的香味。而那双被仙仙带去警察署的手套，虽然是唐少威放在那里的，但上面沾染了你的香水味。”
“起初我以为这是巧合，到后来看到画像，我对你的怀疑加深，这才彻底查了你的身份。不过，你以前不叫邓羽，而是叫祝云初。为了换个身份生活，你随了母姓，改了名字。”孔令薇说。
孔令薇有能力和权限让军统的特工帮忙，所以短时间内就查清楚这些，也不是不可能。
“邓羽之所以杀人，是因为小时候受母亲杀人的影响，而对心灵产生冲击？”阮刑再度看着唐少威，“而你，居然陪着她一起疯？!”
唐少威冷笑一声：“这不过是你们的推测罢了，有什么证据呢？”
孔令薇冷哼一声，“要说证据，上海的案子过了五年了，的确不好找证据。不过，重庆的案子可刚刚发生没多久，我想，要调查证据，容易多了吧。变态杀人成瘾之后，难以自控。我让人查过了，重庆也出了白骨案，但没有对外公布。因为范增明发现了凶手就是他的五姨太。老范并不是为了你私通男人才疏远你，而是惊讶于你居然有杀人的癖好。可是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他不敢在这时候公开，自然就沉默下来。但我想，如果我去施压，他一定会把发现的证据给我吧。”
但这时，一旁的唐少威却说道：“人都是我杀的，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没有那能力杀掉这么多人。”
“没错，你是动手的一方。当兵的都懂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也懂人体的血肉组织，为了危急的时候自救或者救人用的。结果你却用来杀人害命。仔细搜查你们两个人的所有住处，一定可以找得到那些五年前被害者的手指骨。”孔令薇说。
话音刚落，孔令薇的手下便从外头回来，将一包东西递给孔令薇。
孔令薇将那布包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只见桌子上一堆胭脂盒。
“这什么？”阮刑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看，打开之后，里面是没用过的胭脂。
“里面藏着人的指骨。”孔令薇说。
“什么？”说着，阮刑仔细检查了一下那胭脂盒，最后居然发现，这胭脂盒子是两层的，上层只有薄薄的一层胭脂，并没有用过的样子，中间有一层很薄的隔层，下层原本是空的，结果里面放了一段人的小指骨。
阮刑看着这东西，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知道藏在这里？”邓羽有些吃惊。
“因为你皮肤生得好，面若桃花，有时候多涂了胭脂之后反而让人觉得画蛇添足。我想你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化妆的时候不怎么涂抹胭脂，或者只用很薄的一层。我也注意到你的这个习惯，毕竟我们一起同住了大半个月。可是，你屋里却这么多胭脂盒，一直让我疑惑。不过，我对女人的化妆品没有太多兴趣，也就没有打开看过。可既然说到藏小指骨的地方，我第一时间想到你那些奇怪的胭脂盒。”孔令薇说。
五年前的案犯落网，一时间让阮刑感觉有些不真实。
直到孔令薇提议开个公开的记者招待会公布案犯身份，阮刑才回过神儿来：“孔少爷，我倒是没意见，可是你这一公开，范先生会不会不高兴啊？毕竟大家还以为邓羽是他的姨太太。”
“我开的记者招待会目的不是公布所有真相，而是公布唐少威的身份，同时把另一个凶手引出来。如果他真的崇拜五年前的白骨案犯，记者招待会上，他会现身的。注意人群里的可疑人物，他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手段营救唐少威。”孔令薇说。
阮刑觉得可行，便去准备了。
同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唐少威会被邓羽迷得五迷三道的，不只是放弃了原配夫人，甚至按照她的安排一起合作杀人。
孔令威说，一方面他的确真的爱邓羽，但另一方面，和邓羽在一起也让他自己衣食无忧，有了不错的前程。
这个乱世里，杀人的行为变得不太稀奇，尤其是当过兵的，他们一定见过了不少战场上的惨事，即使白骨案手段恶劣残忍，对唐少威来说，也不算多么震撼，甚至他可能享受其中。
阮刑由此想起了胡霄凌家里的白骨。
他一直不断琢磨，那个白骨生前是什么人？
记者招待会很快在孔令薇和警察署的安排下召开。
可没想到，来的人比他们预想的要多，而且招待会大厅外头居然聚集了一堆黄包车夫。
阮刑蓦然想起孔令薇曾经推测过，凶手伪装成黄包车夫拉着铁玉到伊丽莎白酒店，并杀了他。莫非这些车夫是案犯的帮凶？
如果这些人一下子冲进人群，身上还带有刀子的话，很容易制造混乱。
阮刑立即带人过去，想驱赶走这些黄包车夫。
结果你来我往的，两拨人起了点儿口角冲突，现场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枪响响彻大厅。
阮刑一惊，真凶混进来了？？
现场确实人太多，比他们想象得多很多，就他们这点儿人手，外加孔令薇的保镖也顾不过来。
他一直不断琢磨，那个白骨生前是什么人？
记者招待会很快在孔令薇和警察署的安排下召开。
可没想到，来的人比他们预想的要多，而且招待会大厅外头居然聚集了一堆黄包车夫。
阮刑蓦然想起孔令薇曾经推测过，凶手伪装成黄包车夫拉着铁玉到伊丽莎白酒店，并杀了他。莫非这些车夫是案犯的帮凶？
如果这些人一下子冲进人群，身上还带有刀子的话，很容易制造混乱。
阮刑立即带人过去，想驱赶走这些黄包车夫。
结果你来我往的，两拨人起了点儿口角冲突，现场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枪响响彻大厅。
阮刑一惊，真凶混进来了？？
现场确实人太多，比他们想象得多很多，就他们这点儿人手，外加孔令薇的保镖也顾不过来。
这一声枪响，莫非是凶手开的枪？！
叶斌在贴身保护唐少威，凶手会不会是冲着他开的枪？！
阮刑心中发凉，来不及管闹事的黄包车夫，分开人群便往大厅前头跑。
他跑到前面，看到叶斌没事，正举着枪警戒地站在旁边，似乎也惊魂甫定。
阮刑看他没事，暂时松了口气。
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是唐少威的尸体！
“人怎么死了？！不是说，模仿犯不会杀掉唐少威吗？”阮刑吃惊片刻，立即回过神儿来，对手下大喊道：“堵住所有出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不用了，人抓到了。”孔令薇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对身后的胡霄凌招了招手。
阮刑这才看到胡霄凌手里拽着个人，他将这人顺手丢到地上。
阮刑低头一看，和自己的想象中不同，被胡霄凌抓住的，居然是个年轻男人。
这男人身材精瘦，五官端正，虽然穿着便服，但是看得出来，他身上的气质和普通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像是个当兵的。
“他是谁？”阮刑有些疑惑，“白骨案犯——凶手？是他开枪杀的唐少威？”
孔令薇叹了口气：“是。此前我的推测不准确。我以为这个模仿犯是想表达对五年前案犯的崇拜，可是看来，他的目的只是促使我们引出案犯，然后，找当年的案犯报仇。”
阮刑皱眉看着那人。
此前的凶器是一把手枪，现在已经被胡霄凌夺下，拿在手里。
孔令薇说，为了以防万一，她把胡霄凌也带来了，让他站在大厅二楼的回廊，细看底下的动静。
可以说，这是胡霄凌从二楼直接跳下来，把凶手给抓住了。
记者发布会现场，五年前白骨案被如今的白骨案犯射杀，这一消息足够劲爆，当天就上了各大报纸。而这个凶手的身份，也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这个凶手叫苏见，原本是个富家子弟，奈何家道中落，但是他姐姐为了送他读完黄埔军校，出去当了舞女交际花，用赚来的钱给弟弟付学费。没想到，五年前，自己的姐姐却成了白骨案里的一具白骨。”孔令薇顿了顿说，“苏见军校毕业之后，一直难以忘怀这件事，他这回开始作案，一方面是潜意识里对那种品行不端的浪荡子怀有憎恨，因为他们这类人会和他姐姐那样的舞女混在一起，他觉得，这些人本身就玷污了姐姐的灵魂。第二，也就是用模仿作案的手帮他一起找凶手，或者逼着那个凶手出现。”
“只可惜，我们都想错了他的目的。”阮刑有些感慨，“本以为是崇拜追随者，结果却是复仇者。世上的事情，总是循环往复，因果报应。”
这时，孔令薇的一个手下进门，向她汇报，邓羽已经秘密被关押了，没人会知道她的事情。
孔令薇点了点头：“可以，这样既不会暴露范增明那些事，也让邓羽得了比较公正的审判。杀人偿命，无论什么理由。等处决苏见的时候，一并把邓羽解决了。”
手下应了一声离开了。
阮刑有些唏嘘：“孔少爷，你和邓羽好歹相处得不错，现在说杀也就杀了。”
“我会给她留点儿最后的体面，不会向大众报告她是案犯。对范增明就说，她看上了一个空军少尉，跟着那男人私奔去了荷兰吧。”孔令薇轻描淡写地说道。
阮刑从侦探社出来，有些感叹。
案子终于结束了，他却没多少轻松的感觉。
这时，正瞧见胡霄凌从外头回来，手上还绕了绷带。
阮刑赶紧走过去问：“你受伤了？”
“嗯，抓苏见的时候从二楼跳下来，撞伤了手臂。”胡霄凌说。
“你还没告诉我，白骨怎么回事？”阮刑盯着他问。
胡霄凌说：“晚点去我家，我再告诉你。”
他又马上接了一句，“今天有人生日，我不想一个人过。”
“好像不是你的生日吧？”阮刑记得胡霄凌的生日早过了。
“你来了再说。”
“没问题！”阮刑说着，转身走向大门口，“我还有事要忙，晚上见！”
阮刑这天就一直琢磨着，到底谁过生日。
晚上，他准点到了胡霄凌家里。
一进门，客厅里的陈设变了样子。
虽然屋里还是空荡荡的，但胡霄凌好像换了电灯，屋里明亮了不少，墙角边柜上还放了几盆绿植，桌子上多了一只金鱼缸。
“呦，你家里变了些模样啊，有点儿人气儿了。”阮刑走到金鱼缸面前，逗了一下里面一只大眼睛的黑金鱼。
“人总得往前看，继续活下去。”胡霄凌突然意有所指的说道。
胡霄凌：“今天是我哥生日。”说着，他指了指屋里，“就是那具白骨。”
说着，胡霄凌推开那间房的房门。
阮刑跟着走了进去，就见房间和他上回见到的差不多。
只是这回那具白骨没有穿衣服，被放置在床上。
“他是我表哥，姓蓝，也曾经是孔少爷的手下。我没有父母，是表哥将我养大的。我和他很亲近，他因为感情纠纷，死于青帮一个头目的枪下，甚至还被他们焚尸。孔少爷帮我报了仇，但是，我当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不肯让他的尸体下葬，执意要留下来。孔少爷找人将他尸体安葬了，事后我自己挖了出来，将他的白骨放在屋里，就当他从来没离开过。”胡霄凌说。
阮刑听得有些唏嘘，看了看桌子上的日历：“你圈出来的日期，是他……去世那天？”
“对，以前我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但现在，的确，该往前看了。”胡霄凌说，“我准备明天将他的尸骨安葬，把这件往事放下。”
阮刑感叹地说：“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悲伤，也无济于事了。这种事，只能看开，放下。不然，你一辈子过得都不会开心。”
“没错。”胡霄凌关上房门，对他笑了笑，“今晚的生日宴，就算是跟他道别。”
【本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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