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内库女工学堂内,朗朗读书声穿透薄雾,回荡在初冬清冷的空气中。二十余名身着统一靛蓝布裙的女工端坐案前,手指笨拙却认真地跟着林嬷嬷的教鞭,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女子当自立"五个大字。阳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在她们粗糙的手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莲央(李云睿)静立门外,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的目光扫过学堂内每一张专注的面孔——有年过四旬的浣衣妇,有十指生茧的织工,还有几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眼中闪烁着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望。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一缕缕纯净的金色愿力正从这些女子身上升起,如同晨曦中的薄雾,轻盈而温暖,源源不断地汇入混沌珠内。
"殿下。"林嬷嬷悄声出现在身侧,手中捧着一叠工整的纸页,"这是近三个月学堂的成果汇报。已有十七人能完整默写《千字文》,三十五人掌握基础算数,还有六人表现出特别的医药天赋,老奴已安排她们去医坊学习。"
莲央接过那叠纸张,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稚嫩却工整的字迹。三个月前,这些女子中的大多数还目不识丁,如今却已能书写自己的名字、计算工钱盈亏,甚至阅读简单的医方。变化虽微,却如星火,正在这些曾被视如草芥的生命中悄然燎原。
"做得不错。"莲央微微颔首,将汇报递还,"下月起,增设'记账'与'药材辨识'两科。"
林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殿下,近日有些风言风语……"
"说。"
"礼部几位大人联名上书,称女工学堂'牝鸡司晨'、'败坏纲常'。"林嬷嬷压低声音,"昨日更有御史堵在内库门口,大骂老奴'教唆妇人不安于室'。"
莲央眼中寒光一闪。她早料到保守势力不会坐视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却没想反扑来得如此迅猛。那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们,岂能容忍底层女子获得哪怕一丝挣脱枷锁的机会?
"不必理会。"她冷声道,"继续按计划推进。"
林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深深一礼:"老奴明白。"
离开学堂,莲央径直前往内库主事厅。一路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异样目光——有好奇,有畏惧,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敌意。那些被触动了利益根基的既得利益者们,正虎视眈眈地等待她露出破绽。
主事厅内,新任大管事早已候着,脸色凝重:"殿下,今日早朝,礼部尚书周大人再次弹劾女工学堂一事。陛下……"他犹豫了一下,"陛下命您三日内上折自辩。"
莲央冷笑一声。自辩?不过是庆帝借刀杀人的把戏。他既要维持"开明君主"的表象,又不愿真正动摇男权社会的根基,便放任朝臣攻讦,自己则坐收渔利。
"周大人的折子,说了些什么?"
大管事递上一份抄录:"主要三点:一,女子识字有违祖制;二,女工耽误工坊产出;三……"他声音低了下去,"三是指责殿下借学堂之名,结党营私。"
莲央接过抄录,快速浏览。字里行间满是卫道士的义愤填膺,但【财权之眼】却能看穿那层道貌岸然的伪装——周大人身上缠绕的愿力丝线污浊不堪,其中几条赫然连接着京都最有名的几家青楼!
"有趣。"她轻声道,"去查查周大人上个月在'醉仙楼'的账目,特别是那位'柳如是'姑娘的赎身费,是从哪个账上走的。"
大管事眼中精光一闪,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去办。"
莲央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坊。她知道,这是一场不能退让的战争。女工学堂产生的纯净愿力,是修复混沌珠、对抗神庙污染的关键。若此时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会让那些刚刚看到曙光的女子重陷黑暗。
但硬抗的代价同样巨大——与庆帝的矛盾将公开化,原身执念的反噬会加剧,甚至可能招致更严厉的打压。
抉择时刻到了。
"传令下去。"莲央转身,声音冷若冰霜,"明日召集全体女工,本宫要亲自授课。"
大管事震惊地抬头:"殿下!这岂不是正中周大人下怀?他正指认您结党——"
"本宫自有分寸。"莲央打断他,"另外,准备一份关于周大人贪腐的详实证据,明日一并呈送御前。"
既然要战,那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周大人要以"道德"之名打压女子求学,她便掀开他那肮脏的底裤,让满朝文武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败坏纲常"!
夜幕降临,莲央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明日要用的教案。烛火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连日的劳心劳力,加上原身执念的不断反噬,已让她的身体接近极限。三根金针深深刺入后颈要穴,才勉强压制住那股翻腾的恶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殿下!紧急军报!"护卫统领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北境大败!叶将军重伤,叶小姐下落不明!"
莲央猛地站起,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她扶住桌沿,强自镇定:"详细说。"
"前线传来消息,我军在青峡关遭遇埋伏,死伤惨重。叶将军为掩护主力撤退,身中七箭,现昏迷不醒。叶小姐率领的斥候队……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莲央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叶灵儿,那个鲜活如火、宁折不弯的少女,就这样消逝在冰冷的北境战场?不,不可能。她的命运丝线明明那么明亮,怎会轻易断绝?
"备马。"莲央突然道,"本宫要进宫面圣。"
护卫统领大惊:"殿下!此刻宫门已闭——"
"备马!"
半刻钟后,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载着莲央飞驰在通往皇宫的官道上。夜风如刀,割得她脸颊生疼,却无法冷却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悲痛。叶灵儿的"意外",绝非偶然。那个在夜宴上被她用【言灵·晦】救下的少女,终究还是成了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宫门前,守卫见是长公主,不敢阻拦。莲央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御书房外,却被告知庆帝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告诉陛下,"莲央冷冷地盯着守门太监,"若不见本宫,明日早朝,满朝文武都会知道周大人是如何用国库银子给青楼女子赎身的。"
太监面色大变,慌忙进去通报。片刻后,御书房的大门缓缓开启。
庆帝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身形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皇姐深夜闯宫,好大的胆子。"
莲央强忍怒意,行礼如仪:"臣妾听闻北境噩耗,特来请命。"
"哦?"庆帝转身,烛光下他的面容晦暗不明,"皇姐要请什么命?"
"臣妾请求亲赴北境,彻查叶灵儿下落。"莲央直视帝王双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庆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为了一个区区将门之女,值得吗?"
"值得。"莲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因为她代表着庆国女子本应有的勇气与尊严。"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太过直白。果然,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皇姐近来,越发让朕惊讶了。"他缓步走近,身上散发的威压几乎令人窒息,"先是女工学堂,如今又为一个叶灵儿如此失态……朕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莲央心头一凛。庆帝的洞察力远超想象,再这样下去,她的真实身份极可能暴露。但此刻,叶灵儿的安危压倒了一切。
"人总会变的,陛下。"她避重就轻,"臣妾只问一句:准,还是不准?"
庆帝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准。不过不是现在。"他转身走向龙案,取出一道密旨,"三日后朔月之夜,神庙将有异动。朕要你留在京都,协助监察院应对。之后,朕自会派你去北境。"
神庙!朔月!莲央瞳孔微缩。庆帝竟对神庙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早有准备?这意味着什么?他与神庙是敌对,还是……某种合作关系?
"臣妾领旨。"她接过密旨,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离开皇宫时,已近子夜。莲央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命马车绕道去了慈安堂——那个以墨兰医术为蓝本设立的女医馆。今夜,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慈安堂后院的一间僻静厢房内,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静静躺在榻上,脖颈处还留着明显的勒痕。这是三天前被救下的礼部侍郎之女柳青瑶,因抗拒家族安排的婚事而投缳自尽,幸被巡逻的医女及时发现。
莲央坐在榻边,轻轻握住少女冰凉的手。在【财权之眼】的视界中,柳青瑶的命运丝线几近断绝,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
"是时候了。"莲央轻声道,"小因果,开启【净土空间】。"
【警告!宿主精神力不足!强行开启可能导致原身执念反噬!】
"执行。"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莲央眉心射出,将她和柳青瑶笼罩其中。刹那间,莲央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屋顶,只有一片无垠的星空和脚下柔软的青草地。远处,一株幼苗正破土而出,嫩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这是混沌珠内的【净土空间】,灵魂的临时庇护所。
柳青瑶的虚影缓缓浮现,迷茫地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
"这里是暂时的安宁之地。"莲央的虚影走上前,轻声道,"柳小姐,你的苦难我已知晓。但死亡不是解脱,而是认输。"
柳青瑶眼中泪光闪烁:"可我别无选择……父亲要将我嫁给那个六十岁的盐商做续弦!我宁可死,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还有第三条路。"莲央指向远处一扇若隐若现的门,"穿过那扇门,你会回到身体里。三日后,会有一位医女带你离开京都,去南方的新慈安堂。那里,你可以学习医术,重新开始。"
柳青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女子……真的可以这样活着吗?"
"可以。"莲央坚定地说,"叶灵儿选择了从军,范若若选择了掌财,而你,可以选择救人。每一条路都不容易,但至少,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柳青瑶的虚影渐渐明亮起来,那道几近断绝的命运丝线重新焕发出微弱但顽强的光芒。莲央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愿力正从少女灵魂深处涌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温暖。
【净土空间】开始不稳地晃动。莲央的精神力已到极限,原身的执念正趁机反扑。她必须立即撤回。
"记住,"在空间崩塌前的最后一刻,莲央对柳青瑶说,"活着,才有改变的可能。"
意识回归本体,莲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三根金针齐齐断裂,原身的怨毒如潮水般涌来:
"假慈悲!你以为救几个人就能赎罪吗?这世道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
莲央咬破舌尖,以剧痛维持清醒。她擦去唇边血迹,看向榻上的柳青瑶——少女的眼皮正轻微颤动,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一道纯净的金色愿力从她身上升起,汇入莲央心口。混沌珠发出愉悦的轻颤,【净土空间】的稳定性瞬间提升至85%。
代价惨重,但值得。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距离朔月之夜,只剩三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