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四十五年的重阳,景明薇扶着太皇太后登上景云阁时,正看见王锦如在丹陛下与长公主景明华寒暄。王锦如一身银灰色劲装外罩绯红斗篷,腰间鎏金虎符随步履轻晃,与长公主身边环佩叮当的宫装女子们格格不入。长公主今日难得在京,正用镶玉指甲轻叩着栏杆,看向王锦如的眼神带着审视的笑意:“你父亲最近在北境打得不错,倒是委屈你在宫里做个摆设了。”
王锦如抱拳行礼,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能为长公主分忧,是臣女的荣幸。”她话音刚落,袖口露出的玄色衬里上,绣着半朵残败的谢家徽记——那是长公主当年亲自为她绣的,意在提醒她。
景明薇扶着太皇太后坐下,眼角余光瞥见叶湘君正领着宫女排着队上来敬茶。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缠枝莲纹宫装,发髻上只簪了支碧玉簪,却在太皇太后接过茶盏时,恰到好处地露出腕上那串太皇太后亲赐的翡翠手串。“太皇太后今日气色真好,”叶湘君声音温婉,“臣妾特意让小厨房炖了您爱吃的冰糖雪蛤。”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看着叶湘君腕上的翡翠,想起这是去年她赏给司马若桃的东西,不知何时到了叶湘君手上。“你这孩子就是心细,”太皇太后淡淡笑道,目光却扫过站在角落的李蔓菁——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六品宫装,正对着姚念波的方向暗自撇嘴。
“哟,这不是李才人吗?”长公主眼尖,立刻发难,“怎么站那么远?难不成还在为当年椒风殿的事生气?”
李蔓菁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姚念波。当年她与姚念波同入椒风殿,本以为能借姚念波的光,却不想皇帝将椒风殿当冷宫,姚念波失宠连带她也被冷落,从七品升六品用了整整三年,期间没少受姚念波的气。“长公主说笑了,”李蔓菁福礼时故意踩了姚念波的裙角,“臣妾只是见姚才人今日打扮得喜庆,不敢抢了风头。”
姚念波今日穿了件新做的藕荷色宫装,是五皇子景明瑾用月钱给她做的。她知道李蔓菁的怨气,只是淡淡道:“李才人言重了,臣妾不过是沾了五皇子的光。”
“五皇子?”长公主挑眉,“听说他最近在御书房很得陛下赏识,倒是你这做母亲的,还在为位份发愁。”
景明薇见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长公主此次回京,可带来了洛阳的新鲜玩意儿?”
长公主这才放过姚念波,开始炫耀她从洛阳带来的奇珍异宝。景明薇却注意到,叶湘君在长公主说话时,悄悄给司马若桃使了个眼色。司马若桃微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那是叶湘君昨日送来的,上面写着定西夫人阿史那珂与西突厥暗通款曲的证据。
“说起来,”太皇太后忽然开口,“哀家听说,苏贤妃最近又病了?”
众人脸色各异。苏贤妃苏亭自从晋封后就风波不断,先是十皇子夭折,如今又传出重病的消息。王锦如冷哼一声:“怕是又在博陛下同情吧?一个靠脸吃饭的,也配居关雎宫?”
“贤妃慎言,”景明薇皱眉,“苏贤妃毕竟是陛下亲封的。”
“陛下?”王锦如冷笑,“陛下眼里只有文宣皇后的影子,哪里还记得其他妃嫔?”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惊。王锦如却毫不在意,反正她有长公主和谢家撑腰,说话向来直接。
叶湘君见状,连忙打圆场:“贤妃娘娘息怒,苏贤妃的病或许是真的。臣妾昨日去探望,见她形容枯槁,怪可怜的。”她一边说,一边给太皇太后揉着肩膀,“太皇太后您看,这天儿越来越冷了,要不要让御膳房炖些参汤?”
太皇太后享受着叶湘君的伺候,心情好了些:“还是你懂事。不像有些人,仗着家里有人就目无尊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王锦如一眼。
王锦如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被长公主拦住:“母亲息怒,锦如她就是心直口快。”长公主看向王锦如,眼神示意她闭嘴。王锦如虽不情愿,还是低下了头。
景明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王锦如果然如传闻般,仗着谢家势力行事鲁莽,却不知长公主提拔她,不过是想在后宫安插棋子。而叶湘君则聪明得多,知道太皇太后和司马若桃都与定西夫人不和,便趁机靠拢,等待时机。至于李蔓菁,不过是后宫中无数失意女子的缩影,将怨气都撒在同样不得志的姚念波身上。
“对了,”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什么,“哀家听说,你父亲最近在北境有些动向?”她看向王锦如。
王锦如心中一凛,知道太皇太后是在试探她父亲王凯风的立场。王凯风前期支持二皇子景明浩,是谢俊策的旧部,但随着二皇子失势,他渐渐保持中立,最近更是在北境与东突厥的战役中擅自行动,引起了皇帝的不满。“回太皇太后,”王锦如沉声道,“父亲只是在尽守边之责。”
“尽守边之责?”太皇太后冷笑,“听说他最近与郑国公司马承有些往来?”
王锦如脸色大变:“太皇太后明鉴!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此事!”
“哦?是吗?”太皇太后不再追问,只是看向叶湘君,“你父亲最近在朝中倒是很活跃,天天上书请立太子。”
叶湘君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只是尽为臣之责,一切听凭陛下圣断。”她知道太皇太后不喜欢太子景明浩,而她父亲叶麟冶最近频繁活动,正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为她铺路。
景明薇看着太皇太后与王锦如、叶湘君的交锋,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后宫与前朝勾结的缩影。王锦如的父亲站队不明,让她在后宫处境尴尬;叶湘君则靠太皇太后和司马若桃,渐渐有了起色;而李蔓菁和姚念波,依旧在底层挣扎,互相倾轧。
“时候不早了,”太皇太后起身,“哀家累了,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行礼送别。景明薇扶着太皇太后往慈宁宫走,听见身后李蔓菁故意大声对旁人说:“有些人就是命好,傍上了太皇太后,就能步步高升,不像有些人,就算生了皇子,还不是照样被冷落?”
姚念波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景明瑾拉住:“母亲,别跟她一般见识。”
景明薇回头,看见叶湘君对李蔓菁使了个眼色,李蔓菁立刻住了口。她心中了然:叶湘君这是在利用李蔓菁打压姚念波,顺便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度”。
“公主,”太皇太后忽然开口,“你觉得,叶湘君这孩子如何?”
景明薇沉吟片刻:“她很聪明,也很懂得把握时机。”
太皇太后点点头:“是个可塑之才。不像王锦如,空有一身武力,却没脑子。”她顿了顿,“你父亲最近为了苏贤妃的事,得罪了不少人,你要多帮衬着点。”
“是,祖母。”景明薇心中一暖,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在提醒她,要注意后宫的平衡。
回到寝宫,景明薇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王锦如的鲁莽,叶湘君的算计,李蔓菁的怨毒,姚念波的隐忍,还有苏亭的无辜被卷,无不折射出后宫的残酷和前朝的复杂。
她想起王凯风的站队问题,叶湘君的韬光养晦,李蔓菁与姚念波的恩怨,知道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后宫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与前朝的权谋、外患的威胁紧密相连。
景明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知道,作为景国的公主,她不能置身事外。她必须看清每个人的立场和目的,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为自己,也为景国,找到一条生存之路。
窗外的月光洒在朱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景明薇知道,这一夜,后宫中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在算计着明天的棋局。而她,必须保持清醒,迎接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