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五十年的腊八，景明薇踏过芷兰轩的积雪时，檐角冰棱恰好坠地碎裂。殿内传来稳婆刻意压低的喜报声，混着血腥气与浓烈的苏合香，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那枚皇帝亲赐的鎏金虎符——三日前王凯风在黑风口大败东突厥的捷报刚至，今日他的次女王锦如便诞下四公主，恰如两枚落子，稳稳嵌在文武平衡的棋盘中央。
“公主可算来了！”王锦如的贴身宫女绿萼满脸通红地迎出来，鬓边珠花上还沾着血渍，“娘娘生得辛苦，足足折腾了一夜，总算是母子平安……哦不，是母女平安！”
景明薇踏入内殿，见王锦如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产后的苍白尚未褪去，却硬是撑着坐起，将襁褓中的婴儿往她面前送：“有劳公主探望，快看看倾云……”
“倾云？”景明薇低头看向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睡得正酣，眉心一点朱砂痣与王锦如腕上的虎符佩饰遥相呼应，“这名字取得好，有倾国之姿，又含凌云之志。”
王锦如闻言苦笑，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悬挂的麒麟金锁——那是长公主景明华今早派人送来的，锁身上刻着谢家徽记。“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她声音沙哑，“哪有什么倾国之志，不过是沾了她爹的光罢了。”
景明薇心中了然。王凯风作为谢俊策的旧部，刚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皇帝此刻破格将王锦如从正六品修仪连升四级至正二品贤妃，还破天荒地给了庶女抚养权，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拉拢武将集团，制衡日益坐大的文官派系。
“贤妃娘娘客气了，”景明薇替婴儿掖好被角，触到襁褓里暗藏的狼牙吊坠——那是定西夫人阿史那珂托人送来的贺礼，“四公主出生恰逢王将军大捷，这是天大的喜事，陛下想必也很高兴。”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陛下驾到——”
王锦如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皇帝景元宏挥手制止。他穿着常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婴儿身上时难得露出笑意：“起来做什么？好好歇着。”他顿了顿，示意内侍总管，“传朕旨意，晋封王锦如为正二品贤妃，四公主景倾云交由其生母抚养，一应待遇按亲王女例供给。”
王锦如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从正六品到正二品，连升四级，这在景国后宫史上绝无仅有。她下意识看向景明薇，却见对方微微点头，知道这恩宠来得虽突兀，却是意料之中。
“谢陛下隆恩！”王锦如激动得声音颤抖，怀里的景倾云却被惊醒，“哇”地一声哭出来。
皇帝逗弄了孩子片刻，便被侍立在侧的叶湘君引开了注意力。景明薇看着叶湘君巧笑嫣然地递上亲手做的虎头鞋，心中暗道：这位丽妃娘娘如今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讨好皇帝的机会。
“陛下，”叶湘君声音温婉，“四公主眉心这颗朱砂痣真是难得，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
皇帝闻言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痣确实少见，倒像是……”他话未说完，便被景明薇打断：
“像是王将军虎符上的纹路，”景明薇接口道，“看来四公主将来必定有乃父之风。”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景明薇知道，自己这句话既拍了王凯风的马屁，又暗示了皇帝提拔王锦如的政治意图，算是替他圆了场。
“多谢公主解围，”王锦如松了口气，“刚才陛下那眼神……”
“陛下心中有数，”景明薇淡淡道，“你只需记住，这恩宠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王锦如点头，看着怀里的景倾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父亲的战功和谢家的势力，如今有了女儿，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辜负了这份恩宠。
然而，王锦如的晋升很快在后宫掀起了波澜。司马若桃在贵妃殿摔碎了一套西域进贡的琉璃盏，李蔓菁则在背后散布谣言，说王锦如的孩子不是皇帝的，最激动的莫过于叶湘君，她连夜去了太皇太后宫里，直到天亮才回来。
景明薇得知后，特意去了趟丽妃殿。叶湘君正在发脾气，将刚得的赏赐砸了一地。
“公主您来得正好，”叶湘君拉住她的手，“您说说，王锦如何德何能，能连升四级？不过是仗着她爹是武将罢了！”
景明薇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丽妃娘娘息怒，陛下自有考量。如今北境刚捷，正是安抚武将的时候，王将军劳苦功高，陛下赏赐他的女儿，也是应该的。”
“应该？”叶湘君冷笑，“那我父亲为陛下鞍前马后，我怎么没见陛下给我这样的恩宠？”
“丽妃娘娘说笑了，”景明薇看着她，“您父亲是文官，陛下自然有别的赏赐。况且，四公主的出生，恰逢其时，这也是她的福气。”
叶湘君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坐下。景明薇知道，她这是嫉妒王锦如的恩宠，更嫉妒武将集团的得势。
“对了，”景明薇状似随意地提起，“听说太皇太后昨晚留您说了很久的话？”
叶湘君眼神闪烁，支吾道：“不过是些家常罢了。”
景明薇心中了然，不再追问。她知道，叶湘君这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告了王锦如的状，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所以才如此生气。
离开丽妃殿，景明薇去了趟御书房，将叶湘君的反应告诉了皇帝。皇帝听后只是冷笑，道：“让她去闹，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明白，这后宫，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景明薇点头，知道皇帝这是在利用叶湘君的嫉妒，来平衡后宫势力。王锦如的晋升，既是对武将的安抚，也是对文官集团的敲打，更是对叶湘君等人的警告。
“对了，”皇帝忽然想起什么，“王凯风那边，你父亲已经派人去了，让他稳住北境，不要轻举妄动。”
景明薇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是在防备王凯风功高震主。王锦如的恩宠，既是拉拢，也是监视。
“是，父皇，”景明薇道，“女儿明白。”
回到寝宫，景明薇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王锦如的晋升，不仅改变了后宫的权力格局，也影响了前朝的平衡。武将集团的得势，必然会引起文官集团的不满，而皇帝则在其中巧妙地制衡，维持着朝局的稳定。
她想起王锦如怀里的景倾云，那个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婴，不知道她将来会如何面对这复杂的后宫和前朝。王锦如能否保住这份恩宠，景倾云能否健康成长，这些都是未知数。
景明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知道，作为景国的公主，她必须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变化，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为自己，也为景国，找到一条生存之路。
窗外的月光洒在朱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景明薇知道，这一夜，后宫中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在算计着明天的棋局。而她，必须保持清醒，迎接新的挑战。王锦如的恩宠，只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步，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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