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断韩王薨

元启五十二年的寒食，景明薇在永巷深处听见箫声时，正看见俞思思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指尖被冻得发紫却依旧按在箫孔上。她身上的从六品才人宫装洗得发白，发间那支曾被皇帝赞为“如凤鸣”的碧玉箫，此刻却吹出破碎的《折杨柳》，尾音散在飘雪里，像极了韩王景明恒灵前飘飞的纸幡。

“俞才人这箫吹得，倒像是给韩王送葬。”王锦如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她穿着正二品贤妃的赤金蟒纹朝服，腰间虎符佩饰在雪光下泛着冷芒，“可惜啊，你这‘凤鸣’，以后怕是吹给鬼听了。”

俞思思猛地抬头，箫声戛然而止。她看着王锦如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女太监，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院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贤妃娘娘说笑了，臣妾只是……只是手冷。”

景明薇扶着廊柱站定，见俞思思腕上还戴着长公主景明华亲赐的珊瑚手串——那是去年上元节，长公主特意让她在皇帝面前吹奏《霓裳羽衣曲》时赏的。如今韩王一死，这手串倒成了催命符。

“手冷？”王锦如冷笑，上前一步踩碎了俞思思脚边的玉箫，“当年你靠这箫声得了圣宠，如今韩王薨了，你的‘凤鸣’也该歇了。”

景明薇皱眉：“贤妃娘娘，俞才人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才人。”

“陛下？”王锦如看向景明薇，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陛下昨日刚下旨，将俞才人降为从七品采女，您难道不知？”

景明薇心中一凛。韩王景明恒在咸安宫病逝，皇帝虽追封其为“思王”，却在当日就将他生前略有往来的俞思思降了位份，显然是怀疑她与韩王有染。可谁都知道，俞思思是长公主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真眼线，而姚念波当年被指为韩王同党，实则是皇帝故意放的假消息。

“俞采女，”景明薇蹲下身，捡起半截玉箫，“跟我来。”

王锦如想说什么，却被景明薇一个眼神制止。两人走进破败的偏殿，俞思思忽然跪下，眼泪簌簌落下：“公主救我！长公主说只要我听话，就保我富贵，可如今韩王薨了，陛下要杀我灭口！”

景明薇看着她腕上的珊瑚手串，想起三日前长公主离京时留下的密信：“俞氏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弃，勿让她牵连谢家。”看来长公主早已预料到韩王死后俞思思会失宠，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快地下手。

“起来吧，”景明薇递给她一方帕子，“想活就跟紧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俞思思愣住，“她刚才还踩碎了我的箫……”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景明薇低声道，“贤妃娘娘也是长公主提拔的，你们同病相怜，只有抱团才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王锦如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支新的紫箫：“哭够了就起来，跟我去芷兰轩。”

俞思思惊疑不定地看向景明薇，见她点头，才颤抖着起身。三人来到芷兰轩，王锦如屏退左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长公主临走前给你的，说你若想活命，就按信上说的做。”

俞思思展开信，上面只有八个字：“抱紧虎符，莫问前程。”她猛地抬头，看向王锦如腰间的虎符佩饰，瞬间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让她投靠手握兵权的王锦如。

“贤妃娘娘，”俞思思跪下叩首，“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

王锦如扶起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起来吧，以后你的月钱由我宫里出，只是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景明薇看着两人达成同盟，心中暗道：长公主这步棋下得妙，既保住了俞思思这条暗线，又让她投靠王锦如，可谓一举两得。只是不知这俞思思，能否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俞思思果然抱紧了王锦如的大腿。她发挥音乐特长，为王锦如的四公主景倾云谱写童谣，又在王锦如宴请其他妃嫔时弹奏助兴，渐渐在后宫有了些存在感。王锦如也乐得有个贴心人，不仅给她升回了才人，还时常赏赐东西。

这日，景明薇去芷兰轩，见俞思思正在教景倾云吹笛，小家伙眉心的朱砂痣在笛声中微微颤动。王锦如坐在一旁刺绣，见了景明薇，连忙起身：“公主来了。”

“四公主的笛艺精进了不少，”景明薇笑道，“多亏了俞才人教得好。”

俞思思福礼道：“公主谬赞了，是四公主天资聪颖。”

王锦如示意宫女上茶，低声道：“公主可知，陛下最近又在查韩王的旧部？”

景明薇心中一动：“哦？查到什么了吗？”

“不清楚，”王锦如皱眉，“只是听说，连当年给韩王送酒的小太监都被抓了。”

景明薇看向俞思思，见她握笛的手微微收紧，知道她在担心自己。“陛下这是清理旧党，”景明薇淡淡道，“贤妃娘娘不必担心，俞才人又没做过什么。”

俞思思连忙点头：“是，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

王锦如冷哼一声：“忠心？当年你给韩王传递消息时，怎么没见你忠心？”

俞思思脸色煞白，扑通跪下：“贤妃娘娘明鉴！奴婢是被逼的，长公主说……”

“够了！”王锦如打断她，“以后休要再提长公主，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

景明薇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王锦如这是在敲打俞思思，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靠山。

“贤妃娘娘息怒，”景明薇打圆场，“俞才人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既然跟了您，自然会忠心耿耿。”

王锦如这才作罢，示意俞思思起来。景明薇知道，这对盟友之间也并非完全信任，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离开芷兰轩，景明薇想起皇帝最近的动作，不禁有些担忧。韩王死后，皇帝加快了清理旧部的步伐，恐怕不只是为了巩固皇权，更是为了腾出精力应对西突厥的局势。定西夫人阿史那珂如今已是西突厥女王，与景国的关系微妙，皇帝必须确保国内稳定。

“公主，”挽月低声道，“俞才人跟了贤妃娘娘，会不会……”

“随她去，”景明薇淡淡道，“只要她不惹事，保住性命即可。”

回到寝宫，景明薇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俞思思的命运，王锦如的算计，长公主的权谋，皇帝的心思，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她知道，在这深宫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俞思思和王锦如的抱团，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节点。

景明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知道，作为景国的公主，她必须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变化，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为自己，也为景国，找到一条生存之路。俞思思的故事，只是这盘大棋中的一个片段，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窗外的月光洒在朱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景明薇知道，这一夜，后宫中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在算计着明天的棋局。而她，必须保持清醒，迎接新的挑战。俞思思和王锦如的同盟，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