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五十四年的重阳,景明薇踏入千秋亭时,檐角铜铃正将苏亭的琵琶声碎成金箔。她穿着正二品贤妃的赤金蹙绣梨花袍,坐在临水亭榭中拨弄琴弦,眉梢那抹淡愁与文宣皇后谢亦歌当年在太液池边抚琴的模样如出一辙。景明薇看着她腕上那支羊脂玉镯——原是谢亦歌的陪嫁之物,如今却在夕阳下晃出刺目的光。
“公主也来赏菊?”苏亭抬眸,指尖按在琴弦上,《凤求凰》的尾音散入湖中,惊起一尾红鲤。景明薇注意到她袖口新添的云纹刺绣,正是当年谢亦歌最爱用的纹样,心中微叹:皇帝近来赏给苏亭的衣物首饰,无一不是照着文宣皇后的旧物仿制。
“贤妃娘娘这琴弹得越发好了,”景明薇看向亭外怒放的“醉杨妃”菊,“只是这《凤求凰》,似乎更适合萧淑妃当年的风骨。”
苏亭手一颤,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她知道景明薇在点醒自己——萧书语当年以一曲《凤求凰》得宠,而自己如今的恩宠,不过是借了张相似的脸。“公主说笑了,”她勉强笑道,“臣妾只是随意弹奏。”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声由远及近,薛尔琴领着九皇子景明瑀走来。她穿着正二品贤妃的朝服,却故意选了与苏亭撞色的赤金绣纹,怀中的景明瑀穿着簇新的蟒纹袍服,眉心一点朱砂痣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哟,这不是苏贤妃吗?”薛尔琴故意提高声音,“今日千秋亭的菊花开得真好,就是不知有没有人赏脸。”
苏亭脸色一白,握着拨子的手紧了紧。她知道薛尔琴这是在嘲讽她“靠脸吃饭”,心中虽怒,却只能低声道:“贤妃娘娘说笑了。”
“说笑?”薛尔琴上前一步,眼中闪着怨毒的光,“想当年我薛氏也是河东望族,入宫产下三子女,却不如你一张脸来得金贵!你不过是个六品博士的女儿,凭什么连升四级?就凭你长得像那个死人?”
“薛贤妃慎言!”景明薇厉声打断,“文宣皇后是陛下心中的痛,岂容你如此诋毁?”
薛尔琴被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看着苏亭腕上的羊脂玉镯,想起自己同样出身名门,却从未得到过皇帝如此偏爱,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疯长。“公主自然是向着她,”薛尔琴冷笑,“毕竟她是公主您舅舅的‘替身’,将来说不定还能坐上中宫之位呢!”
“你!”苏亭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景明薇看着薛尔琴扭曲的面容,想起她这些年的遭遇:出身河东薛氏嫡女,入宫时位份高于萧书语,却因皇帝偏爱音乐特长生而被比下去;后来定西夫人、司马若梅、苏亭先后得宠,她只能靠生下三个孩子勉强维持位份,甚至连亲儿子四皇子都被抱走抚养,心中的怨毒早已深入骨髓。
“薛贤妃,”景明薇沉声道,“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宫不客气!”
薛尔琴看着景明薇冰冷的眼神,终于收敛了气焰,却依旧不甘地瞪着苏亭:“走着瞧!”她说完,抱着景明瑀转身就走,裙摆扫过亭边的菊花,带下几片花瓣。
苏亭看着薛尔琴离去的背影,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公主,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接受这些恩宠?”
景明薇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方帕子:“路是你自己选的,如今只能走下去。只是记住,‘宛宛类卿’从来都是悲剧,你若想活下去,就不能只做一张脸。”
苏亭似懂非懂地点头,眼中却充满了迷茫。景明薇知道,她还没明白自己处境的危险,依旧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恩宠中。
果然,没过多久,千秋亭就发生了意外。一日,苏亭在亭中弹琴时,忽然从亭顶掉下一块琉璃瓦,险些砸中她的头。景明薇赶到时,见苏亭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琴弦已断,地上散落着碎瓦。
“怎么回事?”景明薇皱眉,查看碎瓦的断口,发现有明显的人为痕迹。
“奴婢也不知道,”苏亭颤抖着说,“突然就掉下来了。”
景明薇心中了然,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看向闻讯赶来的薛尔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立刻明白了是谁在背后搞鬼。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快步走来,看到苏亭没事,才松了口气,“彻查此事,务必找出真凶!”
薛尔琴见状,连忙跪下:“陛下息怒,臣妾认为,此事恐怕是……是天意。”
“天意?”皇帝皱眉,“一块琉璃瓦掉下来也是天意?”
“陛下,”薛尔琴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苏贤妃如今圣宠优渥,难免遭人嫉妒。只是这千秋亭乃是文宣皇后当年常去的地方,如今……唉,怕是文宣皇后在天有灵,见有人肖似自己,心中不悦吧。”
景明薇心中一凛,薛尔琴这是在利用皇帝对文宣皇后的思念,暗示苏亭不祥。果然,皇帝的脸色变得复杂,看向苏亭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审视。
“薛贤妃慎言!”景明薇立刻反驳,“文宣皇后仁慈,岂会做出此等事?依臣妾看,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想动摇国本!”
皇帝沉吟片刻,道:“景明薇说得对,此事必须彻查。苏贤妃,你先回关雎宫休养,没有朕的旨意,不要随意出宫。”
苏亭知道自己被怀疑,只能含泪领旨。景明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担忧不已。薛尔琴这招借刀杀人,既打击了苏亭,又在皇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可谓狠毒。
“薛贤妃,”景明薇看向薛尔琴,“你似乎对这件事很有见解?”
薛尔琴心中一慌,连忙道:“臣妾只是担心陛下和苏贤妃,并无他意。”
景明薇不再追问,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知道,薛尔琴不会就此罢手,她的目标是让自己的九皇子景明瑀夺嫡,而苏亭和她背后的“文宣皇后”光环,是最大的障碍。
回到寝宫,景明薇立刻让人去查千秋亭事件。果然,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薛尔琴的贴身宫女在事发前曾去过千秋亭附近。景明薇没有立刻揭发,而是将消息暗中传给了皇帝。
皇帝听后,只是叹了口气,道:“随她去吧,只要不出大事,由着她折腾。”
景明薇心中明白,皇帝这是在利用薛尔琴来制衡苏亭,同时也对苏亭的“替身”身份产生了厌倦。苏亭的恩宠,恐怕不会长久了。
而薛尔琴,在千秋亭事件后,更加明目张胆地为九皇子景明瑀铺路。她利用自己河东薛氏的背景,拉拢朝中旧臣,又时常在皇帝面前夸赞景明瑀聪慧过人,试图将他推上夺嫡的中心。
“母亲,”一日,景明瑀好奇地问,“为什么苏贤妃长得像那个画像上的娘娘?”
薛尔琴正在为景明瑀整理衣襟,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因为她是个替身,一个偷走属于我们荣耀的骗子!”
景明瑀似懂非懂地点头,眼中却记住了母亲的话。薛尔琴看着儿子,心中暗道: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景明瑀登上那个位置,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薛尔琴的儿子,才是最配得上皇位的人。
景明薇得知薛尔琴的举动后,不禁为苏亭感到悲哀。她的“宛宛类卿”注定是场悲剧,而薛尔琴的野心,更是加速了这场悲剧的到来。
“公主,”挽月担忧地说,“薛贤妃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我们要不要……”
“不用,”景明薇淡淡道,“苏贤妃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而薛贤妃,她越是蹦跶,就越接近灭亡。”
景明薇抬头望向关雎宫的方向,苏亭的宫殿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她知道,千秋亭事件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苏亭的悲剧,薛尔琴的野心,都将在这场风暴中尘埃落定。
窗外的月光洒在朱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景明薇知道,这一夜,后宫中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在算计着明天的棋局。而她,作为景国的公主,必须保持清醒,迎接新的挑战。苏亭的“宛宛类卿”和薛尔琴的夺嫡之路,都将是她未来需要面对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