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的风卷着纸钱灰掠过太液池，池边垂柳的倒影在波心碎成墨色的鳞。景明薇攥着崔醉茵的密信穿过九曲桥时，衣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暗绣的朱雀纹——那是她母妃留下的旧物，如今却像一道烧在夜色里的伤口。她必须在子时前赶到司马若桃的揽月阁，可路过太液池西侧的牡丹花坛时，两名金吾卫的低语却像冰锥般钉住了她的脚步。
“……你说北衙的人今晚会不会动手？”说话的是个年轻侍卫，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刚才在奉宸库墙角撒尿，听见靖总管的亲随跟人咬耳朵，说‘千’字牌的人已经进了东宫夹道。”
另一个年长些的侍卫立刻啐了口：“小点声！北衙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去年那个乱传‘百’字卫行踪的小校，现在还在净军所扫马粪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景明薇藏身的太湖石，却因她屏息凝神的姿态而错认成阴影，“不过说起来，靖总管那干义子义女，从‘一’到‘千’，个个都不是活人样。前年我见过‘十’字卫，那眼神跟淬了毒的冰锥似的，听说专门管扒人皮……”
“何止！”年轻侍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恐惧的兴奋，“你知道‘千’字卫是谁吗？就是那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女娃！当年靖总管在京郊刑场捡她时，她胸口还插着半截断箭，人都埋进土里三天了，愣是自己刨开坟爬出来，指甲缝里全是死人骨头……”
景明薇的心猛地一沉。“靖千”——这个名字她曾在司马若桃的密档里见过，标注为“北衙暗桩，擅易容毒术”，却没想竟是如此来历。更让她心惊的是“从坟里爬出来”的细节，这与崔珉密信中“寒剑出鞘”的血腥味隐隐呼应，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东宫四周收紧。
“嘘——”年长侍卫突然拽住同伴，“有人来了！”
脚步声从牡丹花坛北侧的抄手游廊传来，是两名穿着净衣的小内侍，其中一人捧着鎏金手炉，另一人袖中鼓鼓囊囊，似藏着兵刃。景明薇认得那捧手炉的正是靖总管的贴身小内侍——人人都叫他“靖一”，面上总挂着三分笑，眼底却毫无暖意，正是北衙明面上最常见的棋子。
“方才崔相府的人递了帖子，”靖一的声音尖细却稳，“说要借‘千’字卫用一晚，办件‘清雪’的差事。”他故意将“清雪”二字咬得极轻，手炉里的碳火噼啪一响，火星溅在青砖上，像极了血滴。
另一个内侍低头应道：“总管吩咐了，‘千’字卫已按‘松纹密令’潜入东宫，崔相要的‘寒剑’……哦不，是‘物件’，子时三刻准时送到崔府偏门。”他险些说漏嘴，脖颈间的玄铁项圈叮当作响——那是北衙杀手特有的标记，每完成一次任务，便会在项圈上刻一道痕。
靖一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手炉上的缠枝莲纹：“崔相倒是心急。不过他忘了，‘寒剑’出鞘需借‘飞雪’令，没有贵妃娘娘的印信，就算是‘千’字卫，也不能擅动北衙的‘万’字号兵器。”
“万字号？”年轻内侍倒吸一口凉气，“是传说中能穿透玄甲的‘破阵弩’？听说那玩意儿一响，十里内的鸟雀都得惊飞……”
“闭嘴！”靖一猛地回头，眼中寒光毕露，“再敢多问一句，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他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那种阴柔的笑意，“记住了，今晚子时起，所有金吾卫不得靠近东宫西跨院，若有人误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袖中寒光一闪而逝，“就当是被夜猫子挠了喉咙。”
脚步声渐渐远去，景明薇从太湖石后走出，冷汗已浸透了中衣。“松纹密令”显然是崔珉的代号，“清雪”差事直指二皇子景明浩，而“万字号兵器”与崔醉茵所说的“寒剑”呼应，分明是要用北衙的力量行刺！更让她心惊的是靖一提到的“飞雪”令——司马若桃的代号竟也牵扯其中，难道北衙早已被贵妃娘娘掌控？
她不敢再耽搁，提气向揽月阁疾行。路过御花园东侧的梅林时，忽然听见梅枝簌簌作响，一道黑影从树梢掠过，落地时悄无声息，腰间悬挂的玄铁腰牌在月光下露出半寸——正是司马氏特有的玄铁材质，却刻着一个扭曲的“千”字。
“公主留步。”黑影开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她抬起头，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黑得像两口深井，正是靖千。
景明薇下意识握住袖中的密信，指尖触到信封口的火漆——那是司马若桃惯用的朱砂龙纹印。“你想做什么？”
靖千向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草药的气息。“贵妃娘娘让我来取信，”她的目光落在景明薇袖口，“还有，告诉公主一件事：崔相的‘寒剑’借了北衙的‘万’字引，子时三刻，东宫西跨院的梨花树，会开出血色的花。”
景明薇心中剧震。梨花树正是二皇子景明浩的书房窗外！靖千的话无异于直接点明了暗杀地点和时间。“你为什么要帮我？”
靖千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左颊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显然是利器所伤。“因为我这条命，是贵妃娘娘给的。”她顿了顿，指尖轻抚疤痕，“当年我从坟里爬出来，是她把我从靖总管手里要走，教我识字用毒，让我不再是个只知道杀人的‘千’字牌。”
月光透过梅枝洒在靖千脸上，那道疤痕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崔珉以为北衙是他的刀，却不知这把刀的刀柄，早就握在贵妃娘娘手里。”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哨，哨身刻着细密的雪花纹，“子时前吹响这个，揽月阁的暗卫会带你从密道走。记住，别去西跨院。”
说完，靖千重新戴上面具，如夜枭般掠上梅树，转瞬消失在夜色中。景明薇握紧银哨，忽然想起三年前司马若桃收养七皇子景明瑜时说的话：“这宫里最不值钱的是真心，最可靠的却是棋子的背叛。”如今看来，靖千便是她埋在北衙最深的一枚反棋。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响，揽月阁的琉璃瓦在夜空中闪着幽光。景明薇刚踏入阁楼侧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龙涎香包裹——比东宫铜鹤炉里的更添了几分霸道，正是司马若桃惯用的“醉流霞”。
“来了？”司马若桃斜倚在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件藕荷色纱衣，腕上的赤金点翠镯与崔醉茵那支一模一样，在烛火下晃出暖光。她面前的案上摆着一盘梅花酥，正是景明瑜爱吃的那种，却一口未动。
景明薇将密信递过去，指尖触到司马若桃的手，竟一片冰凉。“崔醉茵说‘苍松’已备好‘寒剑’，只等‘飞雪’号令。崔珉在宫门口拦住我，说‘寒剑出鞘，当祭苍松’，还让我转告娘娘……”
“他是想借我的手，杀了明浩那小子。”司马若桃打断她，拿起密信对着烛火一照，火漆印上立刻浮现出崔珉的私章——一棵扭曲的苍松。“可惜啊，老狐狸算错了一步。”
她将密信丢进火盆，看着纸页卷成灰烬，忽然笑了：“你知道靖总管为什么把义子从‘一’叫到‘万’吗？因为北衙的规矩，‘千’字以上，便是‘万’字卫，而‘万’字卫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景明薇猛地抬头：“难道……”
“没错，”司马若桃拿起一块梅花酥，细细碾碎在掌心，“‘万’字卫的令牌，在哀家手里。当年文宣皇后临死前，把北衙的暗令交给了哀家，说要防着崔珉那老东西。”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崔珉想借‘万’字号破阵弩杀明浩，却不知我早让靖千换了弩箭——那些箭头上，淬的是崔家铁矿特有的‘蚀骨锈’。”
“蚀骨锈？”景明薇想起典籍记载，那是一种用北方铁矿尾矿炼制的剧毒，中箭者会在三日内化为血水，死状凄惨。
“崔珉不是想用‘寒剑’祭‘苍松’吗？”司马若桃站起身，纱衣滑落肩头，露出一道淡青色的疤痕，“那哀家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以血还血。”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宛如黑色的羽翼。
“明薇，你看那东宫的方向，”司马若桃指向西北方，那里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传来，“靖千已经动手了。她会让崔珉的人以为刺杀成功，等崔珉露出马脚，哀家便用‘万’字令牌调动北衙，将旧世家一网打尽。”
景明薇看着司马若桃眼中燃烧的野心，忽然明白为何崔醉茵会说“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太皇太后膝下承欢的贵妃，而是手握北衙暗令、操纵七皇子、甚至连靖千都甘愿为她卖命的幕后棋手。
“那七殿下……”景明薇忍不住问，想起景明瑜清澈的眼睛，“他知道这些吗？”
司马若桃沉默片刻，拿起案上的梅花酥碎屑，一点点撒向窗外：“他不需要知道。哀家只要他好好活着，做一枚最干净的棋子。等新旧世家斗得两败俱伤，景国的未来，自然需要一个没有污点的皇子来坐。”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景明薇忽然想起文宣皇后的遗诏，那句“血流成河”的预言，此刻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应验。崔醉茵的反水，二皇子的危局，北衙的暗动，还有七皇子被蒙在鼓里的天真，都不过是司马若桃棋盘上的棋子。
“娘娘可知，北衙的人今晚在传，‘万’字卫要出动了。”景明薇握紧手中的银哨，那上面的雪花纹硌得她生疼，“靖一还说，‘万’字号兵器一响，十里内的鸟雀都得惊飞。”
司马若桃闻言大笑，赤金点翠镯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惊飞？哀家要的不是惊飞，是让所有挡路的鸟雀，都死在这寒食的夜里。”
她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第三十一章 北衙夜影靖字诀
寒食的风卷着纸钱灰掠过太液池，池边垂柳的倒影在波心碎成墨色的鳞。景明薇攥着崔醉茵的密信穿过九曲桥时，衣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暗绣的朱雀纹——那是她母妃留下的旧物，如今却像一道烧在夜色里的伤口。她必须在子时前赶到司马若桃的揽月阁，可路过太液池西侧的牡丹花坛时，两名金吾卫的低语却像冰锥般钉住了她的脚步。
“……你说北衙的人今晚会不会动手？”说话的是个年轻侍卫，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刚才在奉宸库墙角撒尿，听见靖总管的亲随跟人咬耳朵，说‘千’字牌的人已经进了东宫夹道。”
另一个年长些的侍卫立刻啐了口：“小点声！北衙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去年那个乱传‘百’字卫行踪的小校，现在还在净军所扫马粪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景明薇藏身的太湖石，却因她屏息凝神的姿态而错认成阴影，“不过说起来，靖总管那干义子义女，从‘一’到‘千’，个个都不是活人样。前年我见过‘十’字卫，那眼神跟淬了毒的冰锥似的，听说专门管扒人皮……”
“何止！”年轻侍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恐惧的兴奋，“你知道‘千’字卫是谁吗？就是那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女娃！当年靖总管在京郊刑场捡她时，她胸口还插着半截断箭，人都埋进土里三天了，愣是自己刨开坟爬出来，指甲缝里全是死人骨头……”
景明薇的心猛地一沉。“靖千”——这个名字她曾在司马若桃的密档里见过，标注为“北衙暗桩，擅易容毒术”，却没想竟是如此来历。更让她心惊的是“从坟里爬出来”的细节，这与崔珉密信中“寒剑出鞘”的血腥味隐隐呼应，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东宫四周收紧。
“嘘——”年长侍卫突然拽住同伴，“有人来了！”
脚步声从牡丹花坛北侧的抄手游廊传来，是两名穿着净衣的小内侍，其中一人捧着鎏金手炉，另一人袖中鼓鼓囊囊，似藏着兵刃。景明薇认得那捧手炉的正是靖总管的贴身小内侍——人人都叫他“靖一”，面上总挂着三分笑，眼底却毫无暖意，正是北衙明面上最常见的棋子。
“方才崔相府的人递了帖子，”靖一的声音尖细却稳，“说要借‘千’字卫用一晚，办件‘清雪’的差事。”他故意将“清雪”二字咬得极轻，手炉里的碳火噼啪一响，火星溅在青砖上，像极了血滴。
另一个内侍低头应道：“总管吩咐了，‘千’字卫已按‘松纹密令’潜入东宫，崔相要的‘寒剑’……哦不，是‘物件’，子时三刻准时送到崔府偏门。”他险些说漏嘴，脖颈间的玄铁项圈叮当作响——那是北衙杀手特有的标记，每完成一次任务，便会在项圈上刻一道痕。
靖一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手炉上的缠枝莲纹：“崔相倒是心急。不过他忘了，‘寒剑’出鞘需借‘飞雪’令，没有贵妃娘娘的印信，就算是‘千’字卫，也不能擅动北衙的‘万’字号兵器。”
“万字号？”年轻内侍倒吸一口凉气，“是传说中能穿透玄甲的‘破阵弩’？听说那玩意儿一响，十里内的鸟雀都得惊飞……”
“闭嘴！”靖一猛地回头，眼中寒光毕露，“再敢多问一句，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他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那种阴柔的笑意，“记住了，今晚子时起，所有金吾卫不得靠近东宫西跨院，若有人误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袖中寒光一闪而逝，“就当是被夜猫子挠了喉咙。”
脚步声渐渐远去，景明薇从太湖石后走出，冷汗已浸透了中衣。“松纹密令”显然是崔珉的代号，“清雪”差事直指二皇子景明浩，而“万字号兵器”与崔醉茵所说的“寒剑”呼应，分明是要用北衙的力量行刺！更让她心惊的是靖一提到的“飞雪”令——司马若桃的代号竟也牵扯其中，难道北衙早已被贵妃娘娘掌控？
她不敢再耽搁，提气向揽月阁疾行。路过御花园东侧的梅林时，忽然听见梅枝簌簌作响，一道黑影从树梢掠过，落地时悄无声息，腰间悬挂的玄铁腰牌在月光下露出半寸——正是司马氏特有的玄铁材质，却刻着一个扭曲的“千”字。
“公主留步。”黑影开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她抬起头，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黑得像两口深井，正是靖千。
景明薇下意识握住袖中的密信，指尖触到信封口的火漆——那是司马若桃惯用的朱砂龙纹印。“你想做什么？”
靖千向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草药的气息。“贵妃娘娘让我来取信，”她的目光落在景明薇袖口，“还有，告诉公主一件事：崔相的‘寒剑’借了北衙的‘万’字引，子时三刻，东宫西跨院的梨花树，会开出血色的花。”
景明薇心中剧震。梨花树正是二皇子景明浩的书房窗外！靖千的话无异于直接点明了暗杀地点和时间。“你为什么要帮我？”
靖千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左颊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显然是利器所伤。“因为我这条命，是贵妃娘娘给的。”她顿了顿，指尖轻抚疤痕，“当年我从坟里爬出来，是她把我从靖总管手里要走，教我识字用毒，让我不再是个只知道杀人的‘千’字牌。”
月光透过梅枝洒在靖千脸上，那道疤痕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崔珉以为北衙是他的刀，却不知这把刀的刀柄，早就握在贵妃娘娘手里。”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哨，哨身刻着细密的雪花纹，“子时前吹响这个，揽月阁的暗卫会带你从密道走。记住，别去西跨院。”
说完，靖千重新戴上面具，如夜枭般掠上梅树，转瞬消失在夜色中。景明薇握紧银哨，忽然想起三年前司马若桃收养七皇子景明瑜时说的话：“这宫里最不值钱的是真心，最可靠的却是棋子的背叛。”如今看来，靖千便是她埋在北衙最深的一枚反棋。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响，揽月阁的琉璃瓦在夜空中闪着幽光。景明薇刚踏入阁楼侧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龙涎香包裹——比东宫铜鹤炉里的更添了几分霸道，正是司马若桃惯用的“醉流霞”。
“来了？”司马若桃斜倚在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件藕荷色纱衣，腕上的赤金点翠镯与崔醉茵那支一模一样，在烛火下晃出暖光。她面前的案上摆着一盘梅花酥，正是景明瑜爱吃的那种，却一口未动。
景明薇将密信递过去，指尖触到司马若桃的手，竟一片冰凉。“崔醉茵说‘苍松’已备好‘寒剑’，只等‘飞雪’号令。崔珉在宫门口拦住我，说‘寒剑出鞘，当祭苍松’，还让我转告娘娘……”
“他是想借我的手，杀了明浩那小子。”司马若桃打断她，拿起密信对着烛火一照，火漆印上立刻浮现出崔珉的私章——一棵扭曲的苍松。“可惜啊，老狐狸算错了一步。”
她将密信丢进火盆，看着纸页卷成灰烬，忽然笑了：“你知道靖总管为什么把义子从‘一’叫到‘万’吗？因为北衙的规矩，‘千’字以上，便是‘万’字卫，而‘万’字卫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景明薇猛地抬头：“难道……”
“没错，”司马若桃拿起一块梅花酥，细细碾碎在掌心，“‘万’字卫的令牌，在哀家手里。当年文宣皇后临死前，把北衙的暗令交给了哀家，说要防着崔珉那老东西。”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崔珉想借‘万’字号破阵弩杀明浩，却不知我早让靖千换了弩箭——那些箭头上，淬的是崔家铁矿特有的‘蚀骨锈’。”
“蚀骨锈？”景明薇想起典籍记载，那是一种用北方铁矿尾矿炼制的剧毒，中箭者会在三日内化为血水，死状凄惨。
“崔珉不是想用‘寒剑’祭‘苍松’吗？”司马若桃站起身，纱衣滑落肩头，露出一道淡青色的疤痕，“那哀家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以血还血。”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宛如黑色的羽翼。
“明薇，你看那东宫的方向，”司马若桃指向西北方，那里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传来，“靖千已经动手了。她会让崔珉的人以为刺杀成功，等崔珉露出马脚，哀家便用‘万’字令牌调动北衙，将旧世家一网打尽。”
景明薇看着司马若桃眼中燃烧的野心，忽然明白为何崔醉茵会说“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太皇太后膝下承欢的贵妃，而是手握北衙暗令、操纵七皇子、甚至连靖千都甘愿为她卖命的幕后棋手。
“那七殿下……”景明薇忍不住问，想起景明瑜清澈的眼睛，“他知道这些吗？”
司马若桃沉默片刻，拿起案上的梅花酥碎屑，一点点撒向窗外：“他不需要知道。哀家只要他好好活着，做一枚最干净的棋子。等新旧世家斗得两败俱伤，景国的未来，自然需要一个没有污点的皇子来坐。”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景明薇忽然想起文宣皇后的遗诏，那句“血流成河”的预言，此刻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应验。崔醉茵的反水，二皇子的危局，北衙的暗动，还有七皇子被蒙在鼓里的天真，都不过是司马若桃棋盘上的棋子。
“娘娘可知，北衙的人今晚在传，‘万’字卫要出动了。”景明薇握紧手中的银哨，那上面的雪花纹硌得她生疼，“靖一还说，‘万’字号兵器一响，十里内的鸟雀都得惊飞。”
司马若桃闻言大笑，赤金点翠镯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惊飞？哀家要的不是惊飞，是让所有挡路的鸟雀，都死在这寒食的夜里。”
她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与远处东宫方向隐约传来的惨叫混在一起，化作一曲冰冷的挽歌。景明薇看着司马若桃在火光中摇曳的身影，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从铜鹤炉里揉碎的龙涎香，到北衙夜影里的靖字诀，再到这揽月阁中燃烧的野心，最终都将汇聚成一场席卷景国的血雨腥风。
而她自己，不过是这盘大棋中，一枚试图看清局势的棋子。手中的银哨越来越沉，仿佛下一刻就会吹响，唤醒沉睡在夜色里的“万”字阴影，让那传说中能穿透玄甲的破阵弩，在东宫的梨花树下，绽放出最凄厉的血色之花。
寒食的风更紧了，吹得揽月阁的风铃叮当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奏响一曲冰冷的安魂曲。景明薇知道，真正的寒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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