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澹云殿后园的残荷上还凝着水珠，在暮色里映出冷幽幽的光。梁晚音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躲在太湖石后，听着月洞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故意将糕点屑撒在石缝里，引得几只蚂蚁攒动——这是她与苏含芷约定的信号，若看见蚂蚁围聚，便知“鱼儿”已上钩。
“晚音妹妹，你躲这儿做什么？”苏含芷提着一盏羊角宫灯走来，青色素面的宫装裙摆扫过湿漉漉的青苔，溅起几点泥星。她腕上戴着串新得的蜜蜡手串，是澹云殿主位刘妃赏的，此刻却被她紧张地搓来搓去。
梁晚音从石后转出，状似随意地踢开蚂蚁堆，压低声音道：“姐姐可听说了？御花园的芙蕖池底下，今早捞起个沉塘的小内侍，身上揣着……”她顿了顿，看向苏含芷的蜜蜡手串，“……跟刘妃娘娘上个月赏你的那串，竟是同一个匠人做的。”
苏含芷的手抖了一下，宫灯险些掉在地上。“你胡说什么！”她环顾四周，见只有滴水的残荷和簌簌的秋风，才勉强定了定神，“刘妃娘娘仁厚，怎会跟……”
“仁厚？”梁晚音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残荷，正是澹云殿的标志，“姐姐忘了上个月浣衣局的事？刘妃娘娘的霞帔被检出金线掺假，掌事宫女杖毙前喊的什么？‘是梁尚宫让换的料……’结果呢？梁尚宫不过是降了两级，转头就去了崔相府当管事。”
锦帕上的残荷在暮色中像一道血痕。苏含芷想起那掌事宫女临死前圆睁的双眼，喉间不由得发紧。她与梁晚音本是京郊县学的同窗，入宫后又被分在同一宫苑，平日里以姐妹相称，却不知晚音何时与崔相府扯上了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含芷往后退了一步，宫灯的光映在她脸上，青白一片。
梁晚音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她耳边：“姐姐可知，如今中宫空置，四妃之位‘四角齐全’——贤、淑、德、宸四位娘娘各据一方，底下的嫔位熬白了头也爬不上去。”她指尖划过苏含芷腕上的蜜蜡手串，“刘妃娘娘占着‘德妃’的位置，却与崔相府不清不楚，你说……若她这位置空出来，谁最有机会补上？”
苏含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是说……要扳倒刘妃娘娘？”
“不是我，是‘上面’的意思。”梁晚音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枚断齿，齿根处还沾着黑垢，“这是从沉塘内侍嘴里抠出来的，他死前咬着块碎玉，上面刻着‘崔’字。你猜怎么着？刘妃娘娘的妆奁里，正有个崔相送的玉梳，上个月断了齿，说是让工匠修补去了。”
断齿在暮色中泛着灰黄，像一颗腐烂的牙。苏含芷想起刘妃近日时常对着妆奁发呆，又屡屡催促库房清点旧物，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澹云殿的库房钥匙，一直由她这个掌事宫女保管，难道……
“姐姐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梁晚音将断齿塞回油纸包，塞进苏含芷手里，“刘妃娘娘私吞了崔相送来的贡品，又怕事发，便杀了经手的内侍灭口。那沉塘的小内侍，原是北衙‘十’字卫的眼线，如今北衙正在查呢。”
“北衙？”苏含芷吓得手一抖，断齿掉在地上，滚进石缝里。她想起上个月在御膳房听见的传闻，说北衙的人能从死人指甲里抠出秘密，若真查到澹云殿……
“所以呀，姐姐得赶紧找个出路。”梁晚音捡起断齿，重新塞进她手里，语气却软了下来，“你我同窗一场，我才跟你透这个底。刘妃娘娘的妆奁账本，是不是还锁在库房第三格的紫檀匣里？只要你把那本子偷出来，往‘贤妃’娘娘宫里一送……”
“贤妃娘娘？”苏含芷愣住了。贤妃沈落雁是文宣皇后的表妹，素与崔家不睦，若拿到刘妃与崔珉勾结的账本，定会借机发难。
“正是。”梁晚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贤妃娘娘早就看刘妃不顺眼了，只缺个由头。你把账本送过去，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贤妃娘娘一高兴，提拔你做女官不说，说不定还能……”她故意顿住，看着苏含芷眼中燃起的火苗。
苏含芷握着断齿的手渐渐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自己熬了五年才从洒扫宫女做到掌事，却因刘妃偏爱另一个宫女而屡屡不得晋升。若能借此机会攀上贤妃高枝，别说一个账本，便是刀山火海……
“可库房的钥匙……”她仍有些犹豫。
“钥匙在你手上，怕什么？”梁晚音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凌霄花，“今晚子时，我在库房外给你望风，你拿了账本就从后窗走，我带你去贤妃宫里。这簪子你拿着，是我老家带来的，算个信物。”
银簪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里。苏含芷看着簪头的凌霄花，想起当年在县学，梁晚音总说这花能攀高枝，没想到今日竟应了景。她深吸一口气，将断齿和银簪塞进袖中：“好，我做。”
梁晚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立刻化作担忧：“姐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她故作神秘地凑近，“你可知刘妃娘娘最近为何频频清点旧物？听说她从崔相府得了个‘宝贝’，藏在妆奁最底层，是个能让她‘一步登天’的东西。”
“宝贝？”苏含芷心中一动。若能找到那宝贝，岂不是比账本更有用？
“正是。”梁晚音点点头，故意压低声音，“好像是个……刻着龙纹的玉符，说是能调动京郊卫所的兵马。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姐姐若是见着了，千万别声张，免得惹祸上身。”
龙纹玉符？苏含芷猛地想起上个月刘妃过生日，崔珉送来的贺礼里，确实有个用黄绸包着的长条形物件，当时刘妃看得格外仔细，还特意锁进了最里层的妆奁。难道那就是……
“我知道了。”苏含芷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子时三刻，库房见。”
看着苏含芷匆匆离去的背影，梁晚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她从袖中掏出另一枚银簪，与给苏含芷的那支一模一样，簪头的凌霄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簪子共有三支，一支在她手里，一支给了苏含芷，还有一支……
“都办妥了？”阴影中走出一个人，穿着贤妃宫里的藕荷色宫装，正是贤妃的贴身女官秦嬷嬷。她手里端着个食盒，里面飘出桂花糖糕的香气。
梁晚音屈膝行礼，声音恭敬：“回秦嬷嬷的话，苏含芷已经上钩了，她今晚就会去偷账本。”
秦嬷嬷放下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有三块桂花糖糕，与梁晚音之前吃的一模一样。“很好，”她拿起一块糖糕，细细品着，“贤妃娘娘说了，只要拿到刘妃私通崔珉的账本，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她看向梁晚音，眼神锐利，“你跟她说的龙纹玉符，是从哪儿听来的？”
梁晚音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奴婢之前在崔相府当差的远房表哥说的，他说崔相为了拉拢刘妃，确实送过一个能调兵的信物。”
秦嬷嬷冷哼一声，将糖糕放回食盒：“算你机灵。不过你记住，贤妃娘娘要的是刘妃的命，不是什么玉符。那东西若是真在刘妃手里，也是咱们的。”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些黑色粉末，“这是‘牵机散’，你找机会下在刘妃明早的参茶里，就算苏含芷没拿到账本，也能让她‘暴病而亡’。”
牵机散！梁晚音接过锦囊，只觉得指尖发凉。这毒药能让人筋骨寸断，死状极惨，常用于处决重犯。贤妃娘娘为了扳倒刘妃，竟不惜用如此狠辣的手段。
“奴婢明白。”梁晚音将锦囊藏好，心中却有些不安。她本是司马若桃安插在崔珉身边的棋子，这次假意投靠贤妃，就是为了挑起两派争斗，坐收渔利。可贤妃的手段如此狠毒，万一事情败露……
“放心，”秦嬷嬷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出了事有贤妃娘娘顶着。你只要办好这两件事，以后便是贤妃宫里的掌事女官，不比在澹云殿看人脸色强？”
梁晚音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她看着秦嬷嬷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忽然想起苏含芷腕上的蜜蜡手串——那手串是刘妃赏的，而刘妃的首饰盒里，正躺着一支与梁晚音 相似的银簪，簪头也是凌霄花。
原来如此。梁晚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贤妃早就知道刘妃与崔珉有染，故意让她这个“崔相府的人”去拉拢苏含芷，就是为了借崔家的手除掉刘妃，再嫁祸给崔珉。而她梁晚音，不过是这盘棋里，一枚用来引蛇出洞的弃子。
夜色越 第三十二章 澹云残荷秘账影
秋雨初歇，澹云殿后园的残荷上还凝着水珠，在暮色里映出冷幽幽的光。梁晚音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躲在太湖石后，听着月洞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故意将糕点屑撒在石缝里，引得几只蚂蚁攒动——这是她与苏含芷约定的信号，若看见蚂蚁围聚，便知“鱼儿”已上钩。
“晚音妹妹，你躲这儿做什么？”苏含芷提着一盏羊角宫灯走来，青色素面的宫装裙摆扫过湿漉漉的青苔，溅起几点泥星。她腕上戴着串新得的蜜蜡手串，是澹云殿主位刘妃赏的，此刻却被她紧张地搓来搓去。
梁晚音从石后转出，状似随意地踢开蚂蚁堆，压低声音道：“姐姐可听说了？御花园的芙蕖池底下，今早捞起个沉塘的小内侍，身上揣着……”她顿了顿，看向苏含芷的蜜蜡手串，“……跟刘妃娘娘上个月赏你的那串，竟是同一个匠人做的。”
苏含芷的手抖了一下，宫灯险些掉在地上。“你胡说什么！”她环顾四周，见只有滴水的残荷和簌簌的秋风，才勉强定了定神，“刘妃娘娘仁厚，怎会跟……”
“仁厚？”梁晚音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残荷，正是澹云殿的标志，“姐姐忘了上个月浣衣局的事？刘妃娘娘的霞帔被检出金线掺假，掌事宫女杖毙前喊的什么？‘是梁尚宫让换的料……’结果呢？梁尚宫不过是降了两级，转头就去了崔相府当管事。”
锦帕上的残荷在暮色中像一道血痕。苏含芷想起那掌事宫女临死前圆睁的双眼，喉间不由得发紧。她与梁晚音本是京郊县学的同窗，入宫后又被分在同一宫苑，平日里以姐妹相称，却不知晚音何时与崔相府扯上了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含芷往后退了一步，宫灯的光映在她脸上，青白一片。
梁晚音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她耳边：“姐姐可知，如今中宫空置，四妃之位‘四角齐全’——贤、淑、德、宸四位娘娘各据一方，底下的嫔位熬白了头也爬不上去。”她指尖划过苏含芷腕上的蜜蜡手串，“刘妃娘娘占着‘德妃’的位置，却与崔相府不清不楚，你说……若她这位置空出来，谁最有机会补上？”
苏含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是说……要扳倒刘妃娘娘？”
“不是我，是‘上面’的意思。”梁晚音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枚断齿，齿根处还沾着黑垢，“这是从沉塘内侍嘴里抠出来的，他死前咬着块碎玉，上面刻着‘崔’字。你猜怎么着？刘妃娘娘的妆奁里，正有个崔相送的玉梳，上个月断了齿，说是让工匠修补去了。”
断齿在暮色中泛着灰黄，像一颗腐烂的牙。苏含芷想起刘妃近日时常对着妆奁发呆，又屡屡催促库房清点旧物，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澹云殿的库房钥匙，一直由她这个掌事宫女保管，难道……
“姐姐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梁晚音将断齿塞回油纸包，塞进苏含芷手里，“刘妃娘娘私吞了崔相送来的贡品，又怕事发，便杀了经手的内侍灭口。那沉塘的小内侍，原是北衙‘十’字卫的眼线，如今北衙正在查呢。”
“北衙？”苏含芷吓得手一抖，断齿掉在地上，滚进石缝里。她想起上个月在御膳房听见的传闻，说北衙的人能从死人指甲里抠出秘密，若真查到澹云殿……
“所以呀，姐姐得赶紧找个出路。”梁晚音捡起断齿，重新塞进她手里，语气却软了下来，“你我同窗一场，我才跟你透这个底。刘妃娘娘的妆奁账本，是不是还锁在库房第三格的紫檀匣里？只要你把那本子偷出来，往‘贤妃’娘娘宫里一送……”
“贤妃娘娘？”苏含芷愣住了。贤妃沈落雁是文宣皇后的表妹，素与崔家不睦，若拿到刘妃与崔珉勾结的账本，定会借机发难。
“正是。”梁晚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贤妃娘娘早就看刘妃不顺眼了，只缺个由头。你把账本送过去，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贤妃娘娘一高兴，提拔你做女官不说，说不定还能……”她故意顿住，看着苏含芷眼中燃起的火苗。
苏含芷握着断齿的手渐渐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自己熬了五年才从洒扫宫女做到掌事，却因刘妃偏爱另一个宫女而屡屡不得晋升。若能借此机会攀上贤妃高枝，别说一个账本，便是刀山火海……
“可库房的钥匙……”她仍有些犹豫。
“钥匙在你手上，怕什么？”梁晚音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凌霄花，“今晚子时，我在库房外给你望风，你拿了账本就从后窗走，我带你去贤妃宫里。这簪子你拿着，是我老家带来的，算个信物。”
银簪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里。苏含芷看着簪头的凌霄花，想起当年在县学，梁晚音总说这花能攀高枝，没想到今日竟应了景。她深吸一口气，将断齿和银簪塞进袖中：“好，我做。”
梁晚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立刻化作担忧：“姐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她故作神秘地凑近，“你可知刘妃娘娘最近为何频频清点旧物？听说她从崔相府得了个‘宝贝’，藏在妆奁最底层，是个能让她‘一步登天’的东西。”
“宝贝？”苏含芷心中一动。若能找到那宝贝，岂不是比账本更有用？
“正是。”梁晚音点点头，故意压低声音，“好像是个……刻着龙纹的玉符，说是能调动京郊卫所的兵马。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姐姐若是见着了，千万别声张，免得惹祸上身。”
龙纹玉符？苏含芷猛地想起上个月刘妃过生日，崔珉送来的贺礼里，确实有个用黄绸包着的长条形物件，当时刘妃看得格外仔细，还特意锁进了最里层的妆奁。难道那就是……
“我知道了。”苏含芷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子时三刻，库房见。”
看着苏含芷匆匆离去的背影，梁晚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她从袖中掏出另一枚银簪，与给苏含芷的那支一模一样，簪头的凌霄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簪子共有三支，一支在她手里，一支给了苏含芷，还有一支……
“都办妥了？”阴影中走出一个人，穿着贤妃宫里的藕荷色宫装，正是贤妃的贴身女官秦嬷嬷。她手里端着个食盒，里面飘出桂花糖糕的香气。
梁晚音屈膝行礼，声音恭敬：“回秦嬷嬷的话，苏含芷已经上钩了，她今晚就会去偷账本。”
秦嬷嬷放下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有三块桂花糖糕，与梁晚音之前吃的一模一样。“很好，”她拿起一块糖糕，细细品着，“贤妃娘娘说了，只要拿到刘妃私通崔珉的账本，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她看向梁晚音，眼神锐利，“你跟她说的龙纹玉符，是从哪儿听来的？”
梁晚音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奴婢之前在崔相府当差的远房表哥说的，他说崔相为了拉拢刘妃，确实送过一个能调兵的信物。”
秦嬷嬷冷哼一声，将糖糕放回食盒：“算你机灵。不过你记住，贤妃娘娘要的是刘妃的命，不是什么玉符。那东西若是真在刘妃手里，也是咱们的。”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些黑色粉末，“这是‘牵机散’，你找机会下在刘妃明早的参茶里，就算苏含芷没拿到账本，也能让她‘暴病而亡’。”
牵机散！梁晚音接过锦囊，只觉得指尖发凉。这毒药能让人筋骨寸断，死状极惨，常用于处决重犯。贤妃娘娘为了扳倒刘妃，竟不惜用如此狠辣的手段。
“奴婢明白。”梁晚音将锦囊藏好，心中却有些不安。她本是司马若桃安插在崔珉身边的棋子，这次假意投靠贤妃，就是为了挑起两派争斗，坐收渔利。可贤妃的手段如此狠毒，万一事情败露……
“放心，”秦嬷嬷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出了事有贤妃娘娘顶着。你只要办好这两件事，以后便是贤妃宫里的掌事女官，不比在澹云殿看人脸色强？”
梁晚音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她看着秦嬷嬷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忽然想起苏含芷腕上的蜜蜡手串——那手串是刘妃赏的，而刘妃的首饰盒里，正躺着一支与梁晚音 相似的银簪，簪头也是凌霄花。
原来如此。梁晚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贤妃早就知道刘妃与崔珉有染，故意让她这个“崔相府的人”去拉拢苏含芷，就是为了借崔家的手除掉刘妃，再嫁祸给崔珉。而她梁晚音，不过是这盘棋里，一枚用来引蛇出洞的弃子。
夜色越来越浓，澹云殿的宫灯次第亮起，映着后园残荷上的水珠，像一地破碎的月光。梁晚音攥着牵机散的锦囊，走向膳房的方向。她知道，今晚的子时，不仅是苏含芷去偷账本的时刻，也是她将毒药下进刘妃参茶的时刻。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司马若桃棋盘上的一步闲棋。梁晚音想起前日在揽月阁，司马若桃说的那句话：“这宫里的女人，要么做执棋者，要么做棋子，最怕的就是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其实不过是棋子上的一道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没有纹，只有常年做活留下的薄茧。或许，做一枚锋利的棋子，比做一个妄想执棋的傻瓜，更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下去。
走到膳房门口，梁晚音看见苏含芷正在廊下徘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银簪，像是握着救命稻草。看见梁晚音，她连忙迎上来，眼中带着兴奋与紧张：“晚音妹妹，我刚去库房看过了，紫檀匣还在，今晚一定能拿到账本！”
梁晚音露出赞许的笑容：“姐姐果然能干。不过切记，拿到账本后直接去贤妃宫里，我在这儿给你打掩护。”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这是安神香，你点在刘妃寝室里，能让她睡得沉些，方便行事。”
苏含芷接过瓷瓶，感激地看着梁晚音：“妹妹想得真周到。”
看着苏含芷匆匆离去的背影，梁晚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走进膳房，熟练地找到刘妃专用的参茶罐，将牵机散小心翼翼地撒进去。黑色的粉末融入褐色的参茶，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梁晚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外面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已是子时。她知道，苏含芷此刻应该正在撬开库房的锁，而贤妃宫里的秦嬷嬷，想必也已备好了接“客”的茶点。
窗外的秋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澹云殿的琉璃瓦，也敲打着梁晚音的心。她想起县学里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总是笑着说要做女官，要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可如今，她却在这深宫里，为了活下去，亲手将毒药放进别人的茶里，看着昔日的同窗走向一条不归路。
“姐姐，”梁晚音低声呢喃，仿佛在对那个远去的小姑娘说话，“这宫里的路，从来就不是桂花糕铺成的，而是……”她看向手中残留的牵机散粉末，“而是用骨头和血铺成的。”
雨越下越大，澹云殿的残荷在雨中摇曳，像是无数只伸出水面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起一捧冰冷的雨水。梁晚音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刘妃“暴病而亡”的消息传遍后宫时，新一轮的争斗又将开始，而她，不过是这无尽轮回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只是不知，当苏含芷拿着那本根本不存在的“账本”走进贤妃宫时，是否会看见门后，秦嬷嬷手中那杯同样下了毒的“庆功茶”。毕竟，在这“妃位四角齐全”的深宫里，想要爬上去，从来都需要踩着别人的尸骨。而今晚的澹云殿，不过是又一场骨血盛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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