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的风卷着雪籽扑在和亲队伍的毡帐上,景明薇紧了紧狐裘,看着七皇子景明瑜擦拭环首刀的动作。刀光映出他脸上的旧疤,在烛火下像条银色的龙,而刀柄缠着的布条上,赫然绣着太皇太后特有的缠枝莲纹——三日前崔野平送来的急报藏在其中,写着“吐谷浑公主慕容舍脂,为诺曷结波报仇”。
“殿下,吐谷浑骑兵把营地围了。”韩凛的独眼在帐外火光中闪烁,虎头刀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景明薇想起三日前截获的密信,慕容舍脂的亲兵队里混着五皇子的影卫,马鞍上挂着的狼牙坠与淳于迥的毒槊同出一源。七皇子收刀入鞘,指节在刀柄刻出“忍”字:“知道了。”
辕门外的火把将慕容舍脂的身影映得狰狞,她骑在白马上,珍珠袍上绣着的吐谷浑图腾被血染红,腰间悬着的正是诺曷结波的断刀。“南朝来的杂种!”她的马靴踢翻篝火,火星溅在七皇子的甲叶上,“还我驸马命来!”
景明薇看着七皇子单刀上前,环首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弧。三日前杜彻算筹推演的“单刀赴会”之策,此刻正化作现实。慕容舍脂的弯刀劈来,却在触及七皇子咽喉时顿住——他刀刃一转,竟用西境军的“破甲式”磕飞了她的兵器。
“公主想为驸马报仇,”七皇子的刀背压在慕容舍脂颈间,血珠从他脸上的旧疤渗出,“不如先看看身后。”景明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烟尘滚滚,吐谷浑大王子的叛军已杀到,箭簇上绑着的竟是五皇子的半朵海棠旗。
“你……”慕容舍脂回头时,七皇子已揽住她的腰跃上战马。景明薇看见他袖中滑出的火折子,正是三日前马疾暗藏的引火物。当叛军的火箭引燃粮草堆,七皇子的环首刀劈开重围,刀光在慕容舍脂眼中映出复杂的光——那是仇恨与感激交织的火花。
“为什么救我?”回到营地时,慕容舍脂的珍珠袍已被血浸透。七皇子扔给她伤药,指节敲着药瓶上的云雷纹:“你的人头,比你的仇恨更有价值。”景明薇看着他转身时,袍角扫过慕容舍脂掉落的狼牙坠,那上面新刻的“谢”字,与三日前韩凛的虎头刀刻痕相同。
和亲宴会设在青海湖的穹庐里,景明薇捏着银杯,看着雪姐姐傲雪夹起一块榧子酥。三日前玉山在帝京家宴上的警告犹在耳畔:“傲雪自小对榧子过敏,入口即窒息。”她想阻止时,七皇子已拍飞雪姐姐手中的酥点,环首刀精准插在桌心,刀刃上还沾着白天的血迹。
“七哥?”雪姐姐的声音发颤,目光落在七皇子脸上的疤,“你的伤……”景明薇看着七皇子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火漆印,那是当年被诬陷时烙下的印记。慕容舍脂突然拔剑:“原来你就是杀我驸马的凶手!”
“住口!”七皇子的刀光架住慕容舍脂,却在雪姐姐咳嗽时猛地回头。景明薇看见雪姐姐脖颈泛起的红疹,与三日前太医描述的过敏症状分毫不差。七皇子扔掉战刀,从怀里掏出银针刺入雪姐姐的人中,手法与太皇太后亲授的“金针度穴”如出一辙。
“你果然是……”雪姐姐抓住七皇子的手,珍珠泪滴在他的火漆印上,“当年在西境,你也是这样救我的……”景明薇看着七皇子泛红的眼眶,想起三日前他在医帐为刘斌治伤时的专注。慕容舍脂的剑“哐当”落地,独眼瞪着七皇子:“你是南朝皇子?”
“是,也不是。”七皇子抽出银针,指腹擦去雪姐姐嘴角的白沫,“我现在是赤霄营的校尉景瑜。”景明薇看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云雷纹,与雪姐姐嫁衣内衬的并蒂莲纹交相辉映。慕容舍脂突然大笑:“好!好一个景瑜!我慕容舍脂今日认你这个朋友!”
夜深的青海湖畔,雪姐姐裹着七皇子的披风,望着湖面的月影。“阿瑜,”她忽然转头,眼中映着寒星,“你恨父皇吗?”景明薇握紧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像极了七皇子脸上的疤。七皇子沉默良久,环首刀在掌心划出弧线:“恨过,也不恨。”
“不恨?”雪姐姐的声音发颤,“他把你贬到凉州,让你九死一生……”
“他是父皇,也是天子。”七皇子的刀背蹭过湖面,水波映出他眼中的复杂,“若不贬我,五哥岂能放过我?”景明薇看着远处慕容舍脂的营帐亮起灯火,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正是五皇子的影卫。七皇子忽然拔刀劈向湖心,刀光惊飞了栖息的水鸟:“只要能活着,恨与不恨,都不重要。”
景明薇看着他握刀的手,指节泛白如霜。三日前崔野平的密信里写着“太皇太后已启动西境暗线”,而七皇子此刻的隐忍,恰是对皇权最锋利的反击。当雪姐姐的眼泪落在青海湖,当慕容舍脂的笑声穿透夜空,这场和亲宴终究成了权谋与亲情交织的战场,而七皇子脸上的疤,早已刻下深宫中最悲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