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府的寿宴酒香混着龙涎香飘出正厅,景明薇立在廊下,看着聂剑罡将军揪着九皇子景明修的衣领,鎏金酒壶里的酒液泼在少年皇子的蟒袍上。老帅脸上的刀疤在烛火下狰狞可怖,腰间软甲的云雷纹与三日前太皇太后密信的火漆印如出一辙。
“豳王贤婿!”聂剑罡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的寿桃灯乱晃,“当年你说要娶霜儿,怎的如今……”景明修的蟒袍被揪得变形,露出里衬绣着的麒麟纹,与三日前薛贵妃送来的“同日生辰”密信同纹。景明薇看着九皇子僵硬的侧脸,想起三日前靖千急报:“薛贵妃命九皇子改左撇子,言行仿豳王。”
“聂帅醉了。”薛贵妃扶着鬓边的九鸾钗上前,钗头珍珠坠子与豳王旧冠的形制相同。她说话时,袖中掉出的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其中一朵染着暗红——那是三日前强行矫正九皇子握笔时的血渍。景明薇看着九皇子藏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泛白如霜。
“没醉!”聂剑罡甩开薛贵妃,酒壶砸在九皇子肩头,“这眉眼,这左撇子……不是豳王是谁?”景明薇看着九皇子下意识用左手抚肩的动作,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他用左手批阅奏折的生疏模样。薛贵妃的鎏金镯撞在聂剑罡的软甲上,发出清越声响——那是“噤声”的暗号。
“聂帅,”景明薇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九殿下还要给太皇太后请安。”她看着薛贵妃迅速接过九皇子,鎏金镯在他后颈点了两下。聂剑罡突然狂笑,软甲摩擦发出的声响盖过了九皇子的抽气:“好!好个同日生辰!”
双燕亭的秋风卷着落叶,景明薇看着叶湘君蹲在池边,六品才人的服饰被露水洇得发暗。她腕间的银镯已换成铜环,与三日前浣衣局流出的“罪妇”标记相同。裴杭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月洞门,羽林卫的云雷纹甲叶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叶才人,”裴杭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指尖在石桌上划出弧线,“某家新得的武夷岩茶,可愿一尝?”景明薇看着他腰间的裴氏家徽,与三日前吏部调令的火漆印严丝合缝。叶湘君猛地抬头,铜环撞在池边发出脆响:“裴大人何意?”
“何意?”裴杭之展开茶席,紫砂壶的壶嘴对着叶湘君的方向,“令兄叶麟治流放岭南,令妹湘灵没入教坊,叶氏……该找新靠山了。”景明薇看着壶嘴流出的茶水在石桌上形成“裴叶联姻”的字样,想起三日前裴家送来的“拉拢叶氏”密信。
“裴家想如何?”叶湘君的声音发颤,铜环蹭过石桌的“联姻”二字。景明薇看着裴杭之袖中滑出的婚书,封口火漆是半朵海棠——二皇子的标记。他突然握住叶湘君的手,羽林卫的甲叶擦过她的衣袖:“助你复起,前提是……”
“前提是叶氏归心。”景明薇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吓退了裴杭之的手。她看着叶湘君猛地抽手,铜环掉在茶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婚书的“裴”字。裴杭之的眼神瞬间冷冽,却在看到景明薇袖中的暖玉时,恢复了温柔:“公主万安。”
“裴大人请便。”景明薇转身离开,听见裴杭之重新握住叶湘君的手,声音压得极低:“明日辰时,裴府侧门……”她走在回寝殿的路上,看着手中暖玉的裂纹,想起三日前薛贵妃在九皇子书房的场景——老嬷嬷用针扎少年的右手,逼他用左手握笔,血珠滴在仿豳王的字帖上。
薛贵妃的寝殿灯火通明,景明薇立在窗外,看着九皇子跪在地上,左手举着仿豳王的折扇。薛贵妃的鎏金镯敲在他手背,发出清脆的声响:“再错一次,就用针扎!”九皇子的左手颤抖着,扇面上的墨痕与豳王真迹分毫不差。景明薇看着他右手藏在袖中,指甲掐进掌心。
“母妃,”九皇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何一定要学豳王?”薛贵妃突然狂笑,鎏金镯砸在妆奁上,震出豳王旧冠的残片:“因为你和他同日生!因为陛下看你的眼神……”话未说完,她猛地捂住嘴,鎏金镯在九皇子额头点了两下。
景明薇转身离开,听见九皇子压抑的哭声。三日前她在太皇太后宫中,见过豳王幼时的画像,九皇子的眉眼确实有三分相似。而薛贵妃从“求陛下眷顾”到“强行模仿”,不过是深宫中又一场权力的赌局。
回到寝殿时,绿萼递过聂剑罡送来的醒酒汤。景明薇看着汤碗边缘的云雷纹,想起老帅醉后喊出的“贤婿”二字。或许他并非真醉,只是借酒说出了太皇太后的谋划——用九皇子的相似容貌,安抚豳王旧部,同时试探皇帝的态度。
双燕亭的月光洒在石桌上,景明薇看着裴杭之留下的婚书,“叶”字上的茶渍已干。叶湘君的铜环在池水中晃荡,像极了深宫中无数个被权谋裹挟的灵魂。而她,不过是这场闹剧中的看客,看着薛贵妃用儿子的人生下注,看着裴家趁虚而入拉拢叶氏,看着聂剑罡借醉言事,不发一言,不动一念,只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如同收藏一枚冰冷的玉珏。
当九皇子的左手终于能熟练挥扇,当叶湘君踏入裴府侧门,当聂剑罡的醒酒汤凉透,景明薇立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残月,袖中的暖玉越发冰凉。深宫的权谋从不停歇,而她的旁观,将是这场永不落幕的戏剧中,最沉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