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塔影芳林谋

三十三年上巳的听涛塔笼罩在薄雾中，景明薇立在七层塔檐下，看着双生和尚圆慧、圆觉在塔基处砌砖。哥哥圆慧的僧袍袖口磨出破洞，露出的腕绳与三十年前豳王旧部的标记相同，而弟弟圆觉砌砖的手法，与三日前工部密档里“塔基藏密信”的图示分毫不差。

“施主请看，”圆慧的禅杖敲在新砌的砖缝上，青苔下露出半片玉佩，“此乃听涛塔第三处玄机。”景明薇看着玉佩上的云雷纹，与七皇子的指挥使令牌暗合。圆觉突然咳嗽，砖刀掉在地上，惊飞了塔角的铜铃——那铃声与三日前太皇太后宫中的警铃同频。

“大师费心了。”景明薇接过玉佩，指尖触到背面刻着的“三十三”三字。圆慧的禅杖划出弧线，杖头佛眼在雾中闪着冷光：“三十三年前今日，豳王在此藏过一卷兵图。”她想起三日前靖千急报：“听涛塔双生和尚，实为豳王旧部。”

雾中传来脚步声，俞婕妤扶着王贤妃的手臂走来。俞婕妤的褙子绣着新生的兰草，与三日前她巴结王贤妃时送的绣样同纹，而王贤妃的凤袍扫过砖缝，露出里衬绣着的“王凯风”三字——其兄刚在高句丽大胜还朝。

“公主也在？”王贤妃的鎏金镯撞在塔基上，发出清越声响。景明薇看着她腕间的镯子与三日前五妈的形制相同，知道这是后宫新贵的标志。俞婕妤突然指向塔基：“呀！这砖缝里是什么？”

圆觉慌忙用袈裟盖住玉佩，禅杖却不小心戳到王贤妃的裙摆。景明薇看着王贤妃瞬间冷下的脸，想起三日前她兄长送来的“拉拢俞氏”密信。俞婕妤立刻跪下：“贤妃娘娘恕罪！大师不是故意的！”

“起来吧。”王贤妃的声音带着威仪，却在看到景明薇时，语气缓和，“公主觉得，这听涛塔的玄机，该不该报给陛下？”景明薇看着她袖中滑出的密信，封口火漆是半朵海棠——二皇子的标记。她淡淡道：“陛下自有圣断。”

离开听涛塔时，景明薇听见圆慧对圆觉低语：“兵图在第七层塔刹。”她抬头望去，塔刹的鎏金葫芦在雾中闪着冷光，与三日前七皇子密信中“肃州兵符”的标记相同。王贤妃的凤袍扫过塔门，俞婕妤的兰草褙子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在雾中形成诡异的共振。

芳林阁的熏香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景明薇立在槅扇门外，看着俞婕妤给王贤妃捶肩，指尖在她后颈点出规律的节奏。王贤妃的鎏金镯磕在妆奁上，震出韩王的旧玉印——三日前他刚“病逝”，而印上的裂纹与长公主景明霜的掌纹相同。

“还是妹妹手巧，”王贤妃拿起一支九鸾钗，钗头珍珠与舒毓姿当年的头饰同款，“不像长公主，以前总逼着我们做这做那。”俞婕妤的指甲掐进王贤妃的肩窝：“可不是嘛！如今长公主没了心志，咱们也能松快些了。”

景明薇看着妆奁里露出的密信，上面写着“长公主心疾，乃五妈投毒”。俞婕妤突然拿起玉印，印泥按在王贤妃的手背上：“娘娘您看，这印多配您！”王贤妃的笑声震得梁上的流苏乱晃，鎏金镯与玉印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公主万安。”王贤妃终于发现景明薇，玉印掉在妆台上。景明薇看着印泥在她手背上形成的云雷纹，与七皇子的令牌如出一辙。俞婕妤慌忙收起玉印，指节在妆台边缘刻出“韩王死得好”的痕迹。

蒹葭坞的暮色透着湿冷，景明薇立在滴水檐下，看着太子妃徐氏、良娣李氏、舒毓姿围坐在暖炉旁。太子妃的翟衣扫过地面，绣着的凤凰纹被炉灰洇得发暗，而舒毓姿的素裙上，还留着掖庭的浆洗痕迹。

“姐姐终于出来了。”良娣李氏递过参汤，碗沿的缠枝莲纹与尤氏血崩时的药碗同款。景明薇看着舒毓姿接过碗的手颤抖着，腕间的红绳上串着尤氏的指甲——三日前她从掖庭带出的“罪证”。

“多谢妹妹。”舒毓姿的声音沙哑，指节在碗沿刻出细痕，“尤氏的事……是我做的。”太子妃突然拍案，翟衣上的凤凰振翅欲飞：“妹妹何出此言？当年明明是……”景明薇看着她袖中掉出的密信，上面写着“舒毓姿顶罪，保太子”。

“我欠太子殿下一个孩子，”舒毓姿掀起裙角，露出绑着的药袋，“从今日起，我会吃药，一定要为殿下生下子嗣。”景明薇看着药袋渗出的黑汁，与三日前太医院“强行促孕，伤元折寿”的密档同色。良娣李氏突然干呕，手抚上小腹——三日前她刚被诊出有孕。

“妹妹身子要紧。”太子妃扶住良娣，翟衣蹭过舒毓姿的药袋，黑汁染在凤凰尾羽上。景明薇看着舒毓姿眼中疯狂的光，想起三日前她在掖庭刻下的“还恩”二字。暖炉突然爆了灯花，照亮舒毓姿藏在袖中的药杵，上面刻着的“尤”字被血浸透。

离开蒹葭坞时，景明薇听见舒毓姿对镜低语：“尤氏，你的血，该换我儿的命了。”她走在回寝殿的路上，看着手中暖玉的裂纹，想起听涛塔的兵图、芳林阁的玉印、蒹葭坞的药袋。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谋算，而她只是个看客，看着双生和尚砌砖藏密，看着俞婕妤抱牢王腿，看着舒毓姿背锅求子，不发一言，不动一念，只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如同收藏一枚枚冰冷的棋子。

当听涛塔的雾霭散去，当芳林阁的熏香燃尽，当蒹葭坞的暖炉冷却，景明薇立在宫墙下，看着天边的残月，袖中的暖玉越发冰凉。深宫的权谋从不停歇，而她的旁观，将是这场永不落幕的戏剧中，最沉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