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镇台衙门的铜钲声在晨雾中震颤,景明薇立在滴水檐下,看着崔野平将一卷兵符递给苏偃。这位新任军务同知的獬豸补子上还沾着昨夜鸩杀郗传藻时的血点,而兵符鞘口的云雷纹火漆,与七皇子景明瑜腰间的指挥使令牌严丝合缝。三日前御史台快马送来的“崔苏配”密诏,此刻正化作案几上盖着朱砂大印的交割文书。
“苏大人,”崔野平的指节敲着文书边缘的“肃州牧”三字,襕衫补丁的针脚在雾中显影出太皇太后密信的纹路,“赤霄营的马政,就拜托了。”景明薇看着苏偃接过兵符时,袖口滑落的养马图——图中标记的“拓跋牧场”与三日前靖千急报里“河西军马命脉”的描述分毫不差。七皇子的环首刀突然出鞘,刀光在苏偃的补子上划出火星:“苏大人可知,拓跋易昌是谁?”
“回殿下,”苏偃的指腹摩挲着兵符鞘上的云雷纹,“此人乃鲜卑遗族,善养河西骏,前隋时曾为……”话未说完,院外传来马嘶,一匹汗血宝马踢翻了拴马桩,马背上的拓跋易昌穿着的兽皮坎肩,与三日前黑山匪寨搜出的“鲜卑密信”同料。景明薇看着他腰间悬着的狼牙坠,上面刻着的“昌”字与七皇子掌心的旧茧形状相同。
“好马!”七皇子的环首刀轻敲马鞍,刀刃反射的冷光映出拓跋易昌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三日前杜彻推演的“马政夺权”图上,这个养马人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崔野平突然上前,襕衫扫过马粪堆,指节在拓跋易昌的兽皮坎肩上点了三下——赤霄营“暗线已接”的手势。
“某家拓跋易昌,”养马人翻身下马,狼牙坠撞在马鞍上,“听闻肃州换了主人,特来……”话未说完,苏偃的佩刀已抵在他后心:“鲜卑遗族,擅闯军衙,该当何罪?”景明薇看着拓跋易昌腰间露出的密信角,封口火漆是半朵海棠——二皇子的标记。七皇子突然收刀,指了指马厩:“苏大人,好马该配好鞍,带拓跋先生去看看赤霄营的马。”
恰在此时,快马送来京中邸报。景明薇立在文吏房的阴影里,看着崔野平展开的黄绢上,“裴氏六女敛霏,晋封二品充仪”的朱批墨迹未干,而姚美人“诞七女盈露,特晋淑妃”的诏书上,玉玺印泥与三日前五妈宫中流出的“高龄产子”密档同色。杜彻的师兄周元恒突然闯入,儒衫上的墨竹纹被晨露洇得发暗:“崔大人,宫里又有旨意!”
“慌什么?”崔野平将邸报卷成纸筒,筒身的云雷纹与七皇子的令旗共振,“是不是裴氏八女决霄,顶了姚淑妃的九嫔首?”景明薇看着周元恒猛地抬头,儒衫扫过地上的密信——那是三日前吏部“论功行赏”的暗函。周元恒的声音发颤:“还有……卢氏九女结雯,晋封二品昭仪。”
“知道了。”七皇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环首刀挑开竹帘,刀光在“淑妃”二字上划出冷芒。景明薇看着他腕间的火漆印,与邸报上的玉玺印形成讽刺的对比。三日前靖千传回的宫闱图突然在脑中浮现:姚美人四十岁得女,五妈为固宠默许其进位,而裴家连出三女封嫔,显然是二皇子在后宫布的新棋。
“殿下,”崔野平将邸报拍在沙盘上,裴、姚、卢三家的名字被红色算珠圈死,“后宫这波晋封,怕是冲着……”话未说完,拓跋易昌的声音从马厩传来:“某家的马,只认真正的主人!”景明薇看着七皇子突然拔刀,刀刃在沙盘上划出弧线,将拓跋牧场圈入赤霄营防区。苏偃的佩刀同时出鞘,刀背蹭过“鲜卑”二字:“拓跋先生是说,某家不配?”
“够了。”七皇子的环首刀插入沙盘,震落的算珠滚到景明薇脚边,其中一颗刻着“五”字——五妈为保姚淑妃,暗中给二皇子使绊子的密令。拓跋易昌突然笑了,狼牙坠砸在七皇子的刀鞘上:“某家的马,只跟能杀出血路的人。”景明薇看着他袖口露出的鲜卑文密信,内容正是三日前“助七夺马政”的暗约。
午后的拓跋牧场弥漫着马粪与草料的气息,景明薇伏在马厩的干草堆后,看着七皇子的环首刀劈开马匪的咽喉。血珠溅在拓跋易昌的兽皮坎肩上,与三日前他养的烈马踢死的盗马贼伤口同形。苏偃的佩刀挑开匪首的面罩,露出的正是五妈安插的亲兵标记。
“殿下神勇!”拓跋易昌的狼牙坠在血泊中晃荡,指了指马厩暗格,“某家为殿下备了份大礼。”景明薇看着暗格里滚出的兵符,上面的云雷纹与七皇子的令牌严丝合缝,而符身刻着的“前隋”二字,与三日前太皇太后密诏里“鲜卑遗族可用”的批注呼应。七皇子收刀入鞘,指腹在兵符上的“昌”字上摩挲:“拓跋先生,这礼够重。”
“只盼殿下别忘了,”拓跋易昌的兽皮坎肩扫过兵符,“河西的马,该由能驾驭它们的人来管。”景明薇看着他眼中闪过的狡黠,想起三日前靖千说的“拓跋易昌欲借七皇子复鲜卑荣光”。崔野平的声音从马厩外传来,襕衫补丁的针脚在夕阳下显影出御史台密信:“殿下,京中又有消息——姚淑妃的七女,取名盈露。”
“盈露?”七皇子的指节敲在兵符上,发出清越的声响,“五妈倒是会取名。”景明薇看着他腕间的火漆印被血浸透,想起三日前姚美人生产时,五妈送去的“催生汤”里,掺着与郗传藻克扣的伤药同根的毒物。苏偃突然上前,佩刀指向东方:“殿下,裴氏八女决霄,已入九嫔首。”
“知道了。”七皇子的声音冷得像冰,兵符在掌心划出弧线,“崔大人,写奏报吧,就说拓跋牧场已纳入赤霄营,马匪……剿清了。”景明薇看着崔野平展开羊皮纸,笔尖在“剿清”二字上停顿——三日前被拓跋易昌“剿清”的马匪,实则是五妈安插的眼线。
离开牧场时,景明薇听见拓跋易昌对七皇子低语:“某家的马,随时为殿下待命。”她走在回肃州卫的路上,看着天边的残阳将七皇子的身影拉长,环首刀的云雷纹与兵符的“昌”字在暮色中交相辉映。崔野平的襕衫扫过她的裙角,上面的血渍已干成暗褐色,像极了深宫中永不褪色的权谋印记。
景明薇立在赤霄营的帅帐里,看着七皇子将拓跋易昌的兵符放在沙盘上,符身的“前隋”二字正好堵住五妈的密道。崔野平展开新的奏报,首页“肃州马政归一,赤霄战力倍增”的大字,墨迹与二皇子新送的紫毫笔同色。“后宫的事,”七皇子的指节敲在兵符上,“让他们闹去。”
夜色中的肃州城,景明薇看着裴、姚、卢三家的邸报被火焰吞噬,火光映红了崔苏配的交割文书。她知道,这把火是七皇子的警告,也是崔野平计划的一部分。当拓跋易昌的骏马踏破五妈的眼线,当裴姚卢三女在后宫掀起新的波澜,景明薇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七皇子和崔野平在沙盘前密谋,看着苏偃接管马政时眼中的贪婪,看着拓跋易昌在马厩里擦拭密信。她的旁观,如同肃州城头的铁马,在风中发出清冷的声响,不参与任何一方的悲喜,只是冷漠地记录着深宫中每一次权力的洗牌,每一次家族的兴衰,每一次生命的沉沦。
当崔苏配在肃州站稳脚跟,当拓跋易昌的骏马成为七皇子新的羽翼,当后宫的晋封诏书如雪片般飞来,景明薇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月光下像极了深宫中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她的冷漠是深宫中最好的保护色,而那些在权力漩涡中挣扎的人们,不过是她眼中一幕幕上演的戏剧,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有无尽的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