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新换了龙涎香，烟缕在御座前织成半透明的帘幕。景明薇垂手立在丹陛西侧，看着九皇子景明修伏在金砖上的影子被烛火拉长，蟒袍下摆的海水江崖纹几乎扫到她足边的青铜龟鹤灯。
“父皇，”景明修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喑哑，“陇右道送来的贡品，儿臣挑了最合您心意的夜明珠……”
“夜明珠？”皇帝的指节敲在白玉镇纸边缘，发出冰裂般的轻响，“比起夜明珠，朕更想知道，你母舅今早见了河东裴氏的族长，谈了些什么？”
景明修的脊背猛地一僵，头顶的玉簪在烛火下晃出冷光。景明薇看着他袖中滑落的半片素绢，边缘的海棠火漆与她藏在发间的密信同色——那是今早她从尚服局胭脂匣里取出的，“裴氏允诺岁贡增三成，求保九皇子储位”。
“母舅……不过是叙旧，”景明修的指尖抠进砖缝，“河东裴氏世代忠良，岂会……”
“忠良？”皇帝突然笑了，拿起案上的密折抖开，桑皮纸上“裴氏借九皇子之势，私占陇右牧监”的墨字在烛火下泛着油光，“他们忠的是你这颗‘储君候选’的棋子，不是朕这个皇帝。”
景明薇看着九皇子叩在地上的手骤然收紧，蟒袍袖口露出的银线绣着的缠枝莲纹，正与三日前她在五皇子书房看见的锦盒同绣。那时五皇子正对着满桌地契叹气：“九弟如今圣眷正浓，裴氏郑卢都往他府里钻，我这五皇子……”
“起来吧，”皇帝将密折扔在景明修面前，“朕知道你委屈。这些年为了你的‘储位’，世家们跟着你母舅，没少向朕的改革妥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景明修腰间的玉带銙上，“你母舅每次逼他们吐出海运份额，他们就来向你示好，送田庄送美姬，以为押对了宝。”
景明修慢慢起身，玉簪险些从鬓边滑落。景明薇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如同三日前在御花园，他撞见她时，藏在袖中的“世家密会”手札差点掉出来。那时他还笑着掩饰：“皇姐怎么在此？可是来寻七弟的？”
“父皇，”景明修的声音发颤，“儿臣……从未想过要利用世家……”
“利用？”皇帝打断他，指节敲向御座旁的紫檀棋盒，“下棋的人，哪有不利用棋子的？你母舅是执棋的手，你是棋盘上最光鲜的那颗子。你越受宠，世家们就越肯下注，越肯为了‘明日的一斛’，交出‘今日的一升’。”
棋盒“啪”地打开，皇帝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掌心碾磨：“你以为朕真的想立你为储？当年你母妃难产而亡，朕就知道，你这颗子，生来就是用来牵掣世家的。”
景明薇看着那枚白玉棋子在皇帝掌心滚动，想起三日前崔野平在七皇子府说的话：“九殿下受宠，是因为陛下要让世家们觉得有盼头。就像喂猫吃鱼，总要留半条在眼前晃。”那时七皇子正在磨环首刀，刀刃映出他冷峭的笑：“所以我这颗‘孤臣’子，是用来砍断鱼线的？”
“父皇……”景明修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鎏金屏风上，“那七哥呢？他如今南下河南道，拆世家的墙，断世家的财路，您让他做孤臣，是不是因为……”
“住口！”皇帝猛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七儿有七儿的用处，你有你的用处。棋子只要知道自己该落在哪里，不该问棋盘外的事。”
景明薇看着棋盘上突然多出来的黑子，恰好在白玉棋子对面。那是七皇子的位置，此刻正被无数白子围困。而九皇子这颗白子，看似光鲜，却被皇帝的手指牢牢按在棋盘边缘。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记住，明日裴氏的家宴，你照常去。他们想送你什么，你就收什么。但要记住，”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收了他们的礼，就要替朕……看好他们的手。”
“儿臣……遵旨。”景明修躬身退下，经过景明薇身边时，她闻到他袖中散出的龙涎香，与皇帝御座前的熏香同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二）
九皇子府的听雨轩里，景明薇立在竹帘后，看着景明修将一枚玉璧狠狠砸在地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抓起桌上的棋谱，撕得粉碎，“我竟是这样一枚棋子！一枚让世家们甘心出血的诱饵！”
崔野平的弟弟崔野安跪在地上，襕衫补丁上的针脚显影出“裴氏密会纪要”。“殿下息怒，”他叩首道，“依属下看，陛下此举，未必不是……”
“未必不是什么？”景明修踢翻棋盘，黑白棋子滚了一地，“未必不是给我机会？让我借着世家的力，反过来对付七哥？”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但七哥有赤霄营，有陛下默许的‘孤臣’之权，我有什么？只有一群把我当冤大头的世家！”
景明薇看着一枚黑子滚到竹帘边，恰好在她足尖前停住。她想起三日前在太液池，五皇子曾捡起一枚同样的黑子，对她说：“皇姐你看，这黑子像不像七弟？被白子围得死死的，却总能找到活路。”那时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七皇子的倒影，被风吹得破碎。
“殿下，”崔野安捡起那枚黑子，“属下有一策。”他凑近景明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景明薇看见景明修的眼睛突然亮了，玉簪在鬓边晃出急切的光。
“好！就这么办！”景明修抓起桌上的密信，“告诉母舅，明日裴氏家宴，我要‘不小心’透露七哥南下的真实目的——不是查漕运，是查他们的私矿！”
“殿下，这太冒险了！”崔野安惊道，“若让陛下知道……”
“冒险？”景明修冷笑，将密信塞进火漆筒，“我本就是枚弃子，还怕什么冒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竹帘，“皇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景明薇掀开竹帘走进去，裙裾扫过地上的棋子。“九弟好兴致，”她看着满地狼藉，“这盘棋，看来是下不下去了。”
“下得下去，”景明修捡起一枚白子，在掌心碾磨，“只是换个下法。皇姐可知，裴氏的私矿里，藏着多少能扳倒七哥的证据？”
景明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指尖的白子渐渐发热。三日前，她在御史台见过类似的玉料，被用来雕刻弹劾七皇子的“贪赃”证据。那时御史大夫还笑着说：“九殿下真是有心人，连这等‘证物’都备好了。”
“皇姐，”景明修突然凑近，玉簪上的珍珠几乎碰到她的额角，“你说，若是七哥被世家联手扳倒，父皇会不会……”
“九弟，”景明薇打断他，后退半步，“宫规森严，不该问的别问。”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七皇子南下时，曾在她袖中塞过一枚暖玉 朱墙棋冷观局人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新换了龙涎香，烟缕在御座前织成半透明的帘幕。景明薇垂手立在丹陛西侧，看着九皇子景明修伏在金砖上的影子被烛火拉长，蟒袍下摆的海水江崖纹几乎扫到她足边的青铜龟鹤灯。
“父皇，”景明修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喑哑，“陇右道送来的贡品，儿臣挑了最合您心意的夜明珠……”
“夜明珠？”皇帝的指节敲在白玉镇纸边缘，发出冰裂般的轻响，“比起夜明珠，朕更想知道，你母舅今早见了河东裴氏的族长，谈了些什么？”
景明修的脊背猛地一僵，头顶的玉簪在烛火下晃出冷光。景明薇看着他袖中滑落的半片素绢，边缘的海棠火漆与她藏在发间的密信同色——那是今早她从尚服局胭脂匣里取出的，“裴氏允诺岁贡增三成，求保九皇子储位”。
“母舅……不过是叙旧，”景明修的指尖抠进砖缝，“河东裴氏世代忠良，岂会……”
“忠良？”皇帝突然笑了，拿起案上的密折抖开，桑皮纸上“裴氏借九皇子之势，私占陇右牧监”的墨字在烛火下泛着油光，“他们忠的是你这颗‘储君候选’的棋子，不是朕这个皇帝。”
景明薇看着九皇子叩在地上的手骤然收紧，蟒袍袖口露出的银线绣着的缠枝莲纹，正与三日前她在五皇子书房看见的锦盒同绣。那时五皇子正对着满桌地契叹气：“九弟如今圣眷正浓，裴氏郑卢都往他府里钻，我这五皇子……”
“起来吧，”皇帝将密折扔在景明修面前，“朕知道你委屈。这些年为了你的‘储位’，世家们跟着你母舅，没少向朕的改革妥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景明修腰间的玉带銙上，“你母舅每次逼他们吐出海运份额，他们就来向你示好，送田庄送美姬，以为押对了宝。”
景明修慢慢起身，玉簪险些从鬓边滑落。景明薇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如同三日前在御花园，他撞见她时，藏在袖中的“世家密会”手札差点掉出来。那时他还笑着掩饰：“皇姐怎么在此？可是来寻七弟的？”
“父皇，”景明修的声音发颤，“儿臣……从未想过要利用世家……”
“利用？”皇帝打断他，指节敲向御座旁的紫檀棋盒，“下棋的人，哪有不利用棋子的？你母舅是执棋的手，你是棋盘上最光鲜的那颗子。你越受宠，世家们就越肯下注，越肯为了‘明日的一斛’，交出‘今日的一升’。”
棋盒“啪”地打开，皇帝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掌心碾磨：“你以为朕真的想立你为储？当年你母妃难产而亡，朕就知道，你这颗子，生来就是用来牵掣世家的。”
景明薇看着那枚白玉棋子在皇帝掌心滚动，想起三日前崔野平在七皇子府说的话：“九殿下受宠，是因为陛下要让世家们觉得有盼头。就像喂猫吃鱼，总要留半条在眼前晃。”那时七皇子正在磨环首刀，刀刃映出他冷峭的笑：“所以我这颗‘孤臣’子，是用来砍断鱼线的？”
“父皇……”景明修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鎏金屏风上，“那七哥呢？他如今南下河南道，拆世家的墙，断世家的财路，您让他做孤臣，是不是因为……”
“住口！”皇帝猛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七儿有七儿的用处，你有你的用处。棋子只要知道自己该落在哪里，不该问棋盘外的事。”
景明薇看着棋盘上突然多出来的黑子，恰好在白玉棋子对面。那是七皇子的位置，此刻正被无数白子围困。而九皇子这颗白子，看似光鲜，却被皇帝的手指牢牢按在棋盘边缘。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记住，明日裴氏的家宴，你照常去。他们想送你什么，你就收什么。但要记住，”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收了他们的礼，就要替朕……看好他们的手。”
“儿臣……遵旨。”景明修躬身退下，经过景明薇身边时，她闻到他袖中散出的龙涎香，与皇帝御座前的熏香同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二）
九皇子府的听雨轩里，景明薇立在竹帘后，看着景明修将一枚玉璧狠狠砸在地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抓起桌上的棋谱，撕得粉碎，“我竟是这样一枚棋子！一枚让世家们甘心出血的诱饵！”
崔野平的弟弟崔野安跪在地上，襕衫补丁上的针脚显影出“裴氏密会纪要”。“殿下息怒，”他叩首道，“依属下看，陛下此举，未必不是……”
“未必不是什么？”景明修踢翻棋盘，黑白棋子滚了一地，“未必不是给我机会？让我借着世家的力，反过来对付七哥？”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但七哥有赤霄营，有陛下默许的‘孤臣’之权，我有什么？只有一群把我当冤大头的世家！”
景明薇看着一枚黑子滚到竹帘边，恰好在她足尖前停住。她想起三日前在太液池，五皇子曾捡起一枚同样的黑子，对她说：“皇姐你看，这黑子像不像七弟？被白子围得死死的，却总能找到活路。”那时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七皇子的倒影，被风吹得破碎。
“殿下，”崔野安捡起那枚黑子，“属下有一策。”他凑近景明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景明薇看见景明修的眼睛突然亮了，玉簪在鬓边晃出急切的光。
“好！就这么办！”景明修抓起桌上的密信，“告诉母舅，明日裴氏家宴，我要‘不小心’透露七哥南下的真实目的——不是查漕运，是查他们的私矿！”
“殿下，这太冒险了！”崔野安惊道，“若让陛下知道……”
“冒险？”景明修冷笑，将密信塞进火漆筒，“我本就是枚弃子，还怕什么冒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竹帘，“皇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景明薇掀开竹帘走进去，裙裾扫过地上的棋子。“九弟好兴致，”她看着满地狼藉，“这盘棋，看来是下不下去了。”
“下得下去，”景明修捡起一枚白子，在掌心碾磨，“只是换个下法。皇姐可知，裴氏的私矿里，藏着多少能扳倒七哥的证据？”
景明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指尖的白子渐渐发热。三日前，她在御史台见过类似的玉料，被用来雕刻弹劾七皇子的“贪赃”证据。那时御史大夫还笑着说：“九殿下真是有心人，连这等‘证物’都备好了。”
“皇姐，”景明修突然凑近，玉簪上的珍珠几乎碰到她的额角，“你说，若是七哥被世家联手扳倒，父皇会不会……”
“九弟，”景明薇打断他，后退半步，“宫规森严，不该问的别问。”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七皇子南下时，曾在她袖中塞过一枚暖玉：“皇姐帮我看着京城，若有异动……”
那时她没回答，只是将暖玉收进袖中。如今暖玉尚在，却已冰凉。
（三）
裴氏家宴设在洛阳城外的别庄，九曲回廊旁的荷花池里，灯船漂着无数盏琉璃灯。景明薇立在水榭栏杆旁，看着景明修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玉簪在鬓边晃出应酬的笑。
“九殿下年少英武，将来必是明君！”荥阳郑族长举杯，袖口的金线绣着与九皇子蟒袍同纹的缠枝莲。景明薇看着他腰间玉佩上的“郑”字徽记，与三日前她在二皇子书房看见的地契印鉴分毫不差。
“郑老谬赞了，”景明修一饮而尽，指节在酒杯上快速敲击——那是“计划开始”的暗号。景明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池边假山后，闪过崔野安的襕衫一角，补丁上的针脚显影出“七皇子私矿证据”。
“说起来，”景明修放下酒杯，故作随意地说，“七哥这次南下河南道，真是辛苦了。听说陛下让他……不只是查漕运？”
“哦？”河东裴族长眼睛一亮，捻着胡须凑近，“九殿下此话怎讲？”
景明修压低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不瞒诸位，七哥临行前，曾向父皇密奏，说怀疑河南道的私矿……与某些世家有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父皇让他‘仔细查’，还说……查到什么，都不必留情。”
话音未落，满座哗然。景明薇看着郑族长手中的酒杯晃出酒液，溅湿了衣襟上的金线。而裴族长的指节捏碎了手中的核桃，果仁碎屑落在绣着牡丹纹的靴面上——那是三日前九皇子赏赐的样式。
“七皇子这是何意？”有人拍案而起，“我们世家世代忠良，岂容他如此污蔑！”
“就是！怕是看我们支持九殿下，故意找茬吧！”
景明修看着群情激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举起酒杯：“诸位息怒，七哥也是奉旨行事。只是……”他话锋一转，“若真有什么‘证据’，还望诸位早作准备，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景明薇看着他袖中滑落的半片密信，上面“引世家攻七”的字迹被汗渍洇得模糊。而信的火漆印，是半朵海棠——二皇子的标记。原来九皇子的“反击”，早已被二皇子算计在内。
“九殿下放心，”裴族长猛地灌下一杯酒，胡须都在颤抖，“我们裴氏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查！倒是七皇子，听说他在边境时，就私吞过军饷……”
“裴老慎言！”景明修立刻打断他，“七哥是父皇亲封的大将军，岂容你……”
“怎么？九殿下不敢听？”裴族长醉醺醺地指着景明修，“你怕什么？怕七哥倒了，你这颗‘棋子’也没用了？”
“你！”景明修脸色煞白，玉簪险些掉下来。景明薇看着他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侍女身上，托盘里的酒杯摔得粉碎。琉璃碎片溅在她裙角，映出池面灯船摇晃的光。
（四）
家宴不欢而散时，景明薇坐在回京城的马车里，听着车窗外裴族长的怒骂声渐渐远去。崔野安的密信从车帘缝隙塞进来，火漆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世家已动，明日早朝必弹劾七皇子”。
她展开密信，桑皮纸上的墨字与三日前九皇子书房的手札同体。原来这场“引世家攻七”的戏码，早在崔野安的算计中。而九皇子，不过是个自以为在操控棋局的棋子。
马车驶过朱雀门时，景明薇看见二皇子的仪仗停在街角。李泰掀开车帘，玉带銙上的蟠螭纹在灯笼下泛着油光：“皇妹这是从裴府回来？”
“二哥安好，”景明薇掀开车帘，“九弟在裴府‘说了些话’，想必二哥已经知道了。”
“哦？”二皇子轻笑，递过一叠奏折，“这是今早御史台送来的，‘七皇子私吞军饷，结交边将’。看来九弟的‘话’，说得很是时候。”
景明薇看着奏折上的朱砂批语“着即严查”，笔迹与皇帝平日的朱批不同，倒像是……三日前她在御书房看见的，皇帝让近侍代笔的样式。原来连这“严查”的旨意，都是早就备好的。
“二哥觉得，七哥会如何应对？”她将奏折还回去，指尖触到二皇子袖口的锦缎——那是三日前裴族长送给他的贡品。
“应对？”二皇子笑得像尊弥勒佛，“他若认了，便是死罪；若不认，便是抗旨。无论如何，这颗‘孤臣’子，也该从棋盘上拿下来了。”
景明薇沉默了。她想起七皇子南下时，在她掌心刻下的“忍”字。如今这“忍”字，怕是要换成“死”字了。
马车停在七皇子府门前时，景明薇看见崔野平的弟弟崔野宁等在门口，襕衫上沾着河南道的泥土。“公主，”他递过一枚狼牙坠，“这是七殿下让我交给您的。”
狼牙坠上挂着半片密信，火漆印是太皇太后的“凤”字。景明薇展开密信，上面只有八个字：“棋盘将乱，观棋自保。”字迹潦草，像是用刀尖刻的。
她握紧狼牙坠，走进空无一人的七皇子府。书房里，崔野平留下的舆图还摊在案上，荥阳地界的朱砂圈已被血染红。她拿起那支干涸的狼毫，想在空白处记些什么，却发现砚台里多了新的墨汁。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景明薇走到廊下，看见九皇子的仪仗冲进府门，景明修跌跌撞撞地跑下来，玉簪歪斜，蟒袍上沾着酒渍。
“皇姐！”他抓住景明薇的手腕，“快！帮我想想办法！裴氏他们……他们要联名弹劾我‘挑唆世家’！”
景明薇看着他眼中的惊恐，想起紫宸殿上皇帝说的话：“棋子只要知道自己该落在哪里，不该问棋盘外的事。”如今这枚棋子，终于知道自己要被弃了。
“九弟，”她轻轻抽回手，“宫规森严，不该管的别管。”她转身走进书房，将门关上。
门外，景明修的哭喊渐渐变成怒骂，最后归于沉寂。景明薇坐在案前，摊开空白的桑皮纸，用新研的墨汁，一笔一划地写下：“景明X年X月X日，九皇子景明修，被世家联名弹劾，罢黜宗籍。”
她写得很慢，仿佛在描摹每一个笔画的轨迹。窗外，夜色渐深，紫宸殿的灯火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她知道，九皇子这枚棋子的结局，早已写在皇帝的棋谱上。而她，作为观棋人，只需要将这一切，如实记录。
朱墙之内，棋盘之上，棋子们来来去去，被命运的手摆下又拿起。景明薇放下狼毫，看着纸上渐渐干透的墨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下一枚棋子落盘的声音。因为她知道，这盘棋，远未结束。而她，将一直观下去，直到朱墙倾颓，棋盘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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