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紫藤花垂落莱国公府的九曲回廊时,景明薇正用银簪挑开垂在肩头的花串。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她素色罗裙上,与三日前在尚宫局见到的唐绥生辰礼单上的"紫藤软缎"同色——那时女官正捧着礼单叹气:"莱国公夫人偏要按凉州旧俗办宴,可京中哪来的'葡萄酿配胡旋舞'。"
正厅里的鎏金香炉飘出安息香,景明薇立在朱漆柱后,看着七皇子景明瑜接过唐绥递来的琉璃盏。盏中琥珀色的葡萄酿晃了晃,映出他玄色锦袍上的暗纹——那是三日前崔野平在密信里提过的"凉州狼头图腾",与他腰间悬着的"照顾唐纶"的金牌同纹。
"七殿下,"唐绥的指节轻叩着盏沿,蹙金绣的石榴裙扫过青玉案,"小影子这几日又闹着要找你。"她话音未落,屏风后跑出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攥着的木马与三日前景明薇在七皇子府看到的"小影子玩具箱"里的物件一模一样。
景明瑜蹲下身接过木马,指腹在马背刻着的"忍"字上碾了碾——那是三日前他南下时,在景明薇掌心刻下的同字。"告诉小影子,"他声音放柔,甲叶轻撞着小姑娘的发顶,"等我忙完这阵,带她去西市看杂耍。"
景明薇看着小影子咯咯笑着跑开,裙角扫过的地砖缝隙里,卡着半片三日前"霜姐姐密会七皇子"的密信残片。霜姐姐——宇文铮的妻子,此刻正坐在唐绥身侧,鎏金抹额下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景明瑜的眼神与三日前"发小叙旧"的画卷同温。
"阿瑜,"霜姐姐突然开口,玉梳上的珍珠坠子晃了晃,"还记得小时候在凉州,你替我挡过的那只恶犬吗?"她指了指景明瑜手背上的疤痕,与三日前景明薇在兵械库见到的"少年练刀伤"的记录同形。
景明瑜摸了摸疤痕,笑了:"怎么不记得?你当时吓得把糖葫芦都掉了,还是我帮你捡的。"他话音未落,唐绥突然咳嗽起来,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住唇,帕角露出的金线与三日前"唐纶军功赏"的锦缎同纹。
"说起来,"唐绥放下帕子,目光转向厅外,"我那弟弟唐纶,还总念叨着七殿下在凉州的照拂。"她指了指廊下站着的青年,玄甲上的铜钉与三日前"边防军报"上的将星标记同亮。景明薇看着唐纶抬手行礼,袖口露出的狼牙坠,恰与六皇子景明瑢的佩饰同料。
就在此时,厅门突然被推开,莱国公宇文钊扶着一位银发老者走进来。老者手中的鸠杖点地,发出的声响与三日前"裴氏家主入京"的密报同频。景明薇看见他身后跟着个穿月白襕衫的青年,腰间玉佩上的"裴"字徽记,与三日前二皇子书房的地契印鉴分毫不差——那是裴窈,河东裴氏的庶子。
"七殿下,"宇文钊笑着拱手,玉带銙上的蟠螭纹泛着油光,"容我介绍,这位是河东裴......"
"在下裴窈,"月白襕衫的青年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景明瑜手背上的疤痕上,"久闻七殿下威名,今日得见,果然......"他顿了顿,袖中滑出的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凉州词"的题字与三日前景明瑜军中的题壁同体。
景明瑜淡淡颔首,指尖在琉璃盏沿敲出"速离"的暗号——那是三日前赤霄营的紧急信号。景明薇看着裴窈的目光在景明瑜身上流连,从玄袍上的狼头暗纹,到腰间悬着的金牌,最后停留在他握盏的手指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裴公子客气了,"景明瑜放下酒杯,甲叶轻擦着案几,"某家不过是个粗人,不懂风雅。"
"七殿下太谦了,"裴窈的折扇敲着掌心,"能在凉州照顾唐纶将军,能与霜夫人自幼相识,能让小影子如此依赖......"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景明薇藏身的朱漆柱,"在下觉得,七殿下是个极有温度的人。"
景明薇握着袖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在烛火下像极了裴窈折扇边缘的竹节。三日前,她曾在情报司见过裴窈的档案:"性敏慧,好结交,尤善观人于微。"此刻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宴会过半时,唐绥提议看胡旋舞。舞姬旋转的裙摆扫过地砖,景明薇看见裴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景明瑜——当景明瑜替小影子擦掉嘴角的葡萄酿时,当他与霜姐姐说起凉州旧事时,当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唐绥递来的"加料"点心时。
"七殿下真是细心,"裴窈不知何时走到景明薇身边,月白襕衫扫过她的裙角,"连小影子的喜好都记得。"
景明薇侧身避开,看着他袖中露出的半片密信,火漆印是半朵海棠——二皇子的标记。"裴公子过奖了,"她淡淡道,"七殿下素来心细。"
"心细......"裴窈喃喃重复,目光落在景明瑜身上,"是啊,能在刀尖上跳舞还如此心细,难怪陛下......"他突然停住,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在下失言了。"
景明薇没接话,只是看着舞姬抛出的彩绸,恰好落在景明瑜脚边。他弯腰拾起彩绸的瞬间,裴窈的眼神亮了亮,那光芒与三日前"九皇子见美男"的密报中描述的如出一辙。
夜宴将散时,唐绥拉着景明瑜的手,塞给他一个锦盒。"七殿下,"她声音压低,"这是唐纶从凉州带回来的,说是你喜欢的......"
景明瑜打开锦盒,里面是枚狼头雕件,与他玄袍上的暗纹严丝合缝。他抬头看向唐纶,却见唐纶正与裴窈低声交谈,两人袖中的密信角在灯笼下若隐若现。景明薇知道,那是五皇子的"联络暗号",与三日前景明瑢使用的同码。
"多谢夫人,"景明瑜收下狼头雕件,指腹在狼眼上轻轻一按——那是赤霄营"已识破"的信号。景明薇看着他转身离去,玄袍下摆扫过的地砖上,裴窈的目光像墨滴入水,缓缓晕开。
走出莱国公府时,景明薇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裴窈提着一盏羊角灯追上来,月白襕衫在夜色中像片浮水的莲。"公主留步,"他喘着气,将一个油纸包塞给她,"这是在下亲手做的凉州点心,劳烦转交给七殿下。"
景明薇接过油纸包,触手微温。她看着裴窈跑开的背影,灯影在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弧线,与三日前"裴氏密探"的行踪图同轨。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形状奇特的点心,每块都刻着狼头纹样,与景明瑜刚收的雕件同形。
她捏起一块点心,放在鼻尖轻嗅,除了面粉的香气,还隐约有一丝龙涎香的味道——与皇帝御座前的熏香同味。景明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将点心重新包好,放进袖中。
夜风吹过,紫藤花簌簌落下。景明薇抬头看向莱国公府的高墙,窗棂里透出的烛火将裴窈的影子投在帘上,他正对着棋盘沉思,指尖夹着的黑子,与三日前景明瑜用过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知道,裴窈的出现,不过是这盘大棋新落下的一枚子。唐绥的殷勤,霜姐姐的怀旧,唐纶的示好,裴窈的欣赏,背后都藏着不同的算计。而七皇子,就像那枚被多方注视的棋子,在明暗交错的棋盘上,走出自己的路。
景明薇握紧袖中的点心,继续向前走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个路过的观棋人,将所见所闻都记在心底那本无形的册子里。因为她知道,在这深宫里,每一次宴会,每一次相遇,都是权谋的延续,而她的任务,只是冷眼旁观,直到棋局终了。
月光洒在石板路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莱国公府的乐声渐渐停歇,只剩下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景明薇知道,这一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她,将继续见证下去,不带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