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暮春的融雪刚润透垂拱殿的青砖，顾言恕一身苏偃的月白襕衫立在平章亭下。檐角铜铃晃出的清响，与三十年前他初封七皇子时听见的如出一辙。亭柱上"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的刻痕里还嵌着旧年的雪粒，他指尖抚过"垂拱"二字，忽然想起先帝曾说这殿名取自《千字文》，意在"垂衣拱手，无为而治"，如今看来，倒像个天大的笑话。

一、旧瓦新霜

苏偃的木屐碾过御道的残雪，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腰间悬着的狼头玉佩磕在石栏上，发出的清响与三日前在凉州大营听见的号角同频。景明薇立在飞霜殿的紫藤架下，看见他鬓边新添的霜色，恰与五皇子顾言懋递来的密信火漆同色——那信里用朱砂写着"西突厥狼山部落异动"，印泥掺着苏偃生母的骨灰，是五皇子当年亲手从皇陵掘来的。

"苏大人别来无恙？"九皇子顾言悫的赭黄蟒袍扫过积雪，玉带銙上的獬豸纹撞碎了池面薄冰。他说话时眼尾微挑，像极了三十年前抱着苏偃撒娇的幼弟，可袖中滑出的密信却写着"苏偃通敌"，火漆印是苏偃亲卫的狼头纹，显然是五皇子的手笔。景明薇看着顾言悫指尖的冻疮，想起那年冬日苏偃为救他冻坏了双手，如今那双手正握着弹劾自己的奏折。

垂拱殿的铜龟漏突然停摆，苏偃的月白襕衫扫过殿内的蟠龙柱。柱上的朱漆剥落处，露出他幼时刻下的"昱明"二字，与七皇子景明瑜的表字同体。三日前她在情报司见到的密档里，这二字下面还刻着"五哥亲启"，是苏偃被囚禁铜棺时用指甲划的。此刻五皇子顾言懋的酱色襕衫正立在漏壶旁，指节叩着壶身发出的声响，与当年锁铜棺的暗扣声同调。

"苏大人此次回京，"顾言懋突然转身，核桃在掌心发出"咔哒"声，"可是为了西突厥的狼山密约？"他说话时，袖口露出的烫伤疤痕与苏偃腕间的如出一辙，那是三十年前两人同坠火窟时留下的。景明薇看见苏偃袖中滑出的密信，火漆印是顾言懋的缠枝莲纹，信中"借刀杀人"的字迹被指腹磨得发亮，而信背用密写药水绘着苏偃生母的梳妆盒，正是当年顾言懋亲手烧掉的。

二、华钗旧梦

永泰公主的大婚仪仗穿过朱雀门时，苏偃的月白襕衫被风吹起。他望着公主头上的华钗九树，博鬓高耸如昔，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生母下葬时，也是这样的仪仗。景明薇立在观礼台后，看见公主礼衣上的褕翟纹用南海珠串成，与苏偃生母的陪葬品同料，而执扇的宫娥腕间，正戴着苏偃当年送给顾言悫的暖玉镯。

"苏大人还记得么？"顾言悫的蟒袍扫过苏偃的衣摆，"当年皇嫂薨逝，你说要为她守孝三年。"他说话时，指节轻抚着腰间的玉带銙，那里刻着苏偃生母的闺名，是三十年前苏偃亲手所刻。景明薇看见顾言悫袖中露出的密信，火漆印是苏偃的狼头纹，信中"清君侧"的字迹被泪水洇得模糊，而信纸上的泪痕，与苏偃生母灵前的烛泪同形。

五皇子府的密室里，顾言懋将象牙签刺入沙盘。签头的红宝石穿透代表苏偃的白子，发出的声响与三十年前苏偃被废时的玉册碎裂声同频。"他不该回来，"顾言懋的核桃捏得发白，"当年铜棺里的毒，本不该让他活到现在。"景明薇立在暗门后，看见沙盘下藏着的铜棺，棺盖上的透气孔恰能看见苏偃幼时刻的"五哥"二字，而棺底铺着的锦缎，是苏偃生母的旧裙改制的。

三、龙椅残雪

紫宸殿的暮雪突然飘落，苏偃的月白襕衫上落满碎玉般的雪粒。他跪在丹陛上，望着御座上的皇帝，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曾这样跪着，听候废黜的旨意。景明薇看见皇帝指节叩着苏偃呈上的密信，火漆印是顾言懋的缠枝莲纹，信中"狼山部落投诚"的字迹被朱砂涂得发亮，而信纸边缘的齿痕，与苏偃被囚禁时咬出的痕迹同型。

"苏爱卿可知，"皇帝突然轻笑，龙袍扫过御座前的铜龟漏，"当年锁你的铜棺，是谁命人凿的透气孔？"景明薇看见苏偃猛地抬头，月白襕衫撞在金砖上，发出的声响与三十年前铜棺落地时同调。五皇子顾言懋的酱色襕衫突然出列，指节叩着苏偃的肩头："七弟，别来无恙。"他说话时，袖口的烫伤疤痕擦过苏偃的颈侧，那里有个与他互补的牙印，是三十年前雪夜留下的。

九皇子顾言悫的蟒袍扫过丹陛，玉簪上的南海珠掉在苏偃面前。珠子滚过的地方，积雪融化露出青砖上的血痕，与三十年前苏偃被拖出铜棺时的足迹同形。景明薇握紧袖中的暖玉，玉上的裂纹突然延伸，形成的图案恰是当年铜棺的锁孔形状。而苏偃望着御座上皇帝指间的玉扳指，那上面刻着的"昱明"二字，正与他腕间的狼头佩遥相呼应，在暮雪中泛着冷光。

垂拱殿的铜铃再次响起时，苏偃的月白襕衫已消失在宫门的风雪中。景明薇看着顾言懋袖中滑出的密信，火漆印是苏偃的狼头纹，信中"以血还血"的字迹被朱砂涂得发亮，而信背用苏偃的血画着完整的狼山图腾。太液池的冰面突然裂开，惊起的飞鸟掠过平章亭，亭柱上"垂拱平章"的刻痕里，旧年的雪粒混着新血，正顺着砖缝渗入地底，如同三十年前未竟的棋局，在今日的暮雪中，终于落下了最狠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