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忘川

“对不起，岳父。”烟瑞对着路家老爷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声音颤抖。

路家老爷看着路千秋，满是心疼与愧疚：“不怪你，太子殿下，千秋也是为了救你……” 路家老爷早已白发苍苍，脊背佝偻，不复当年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模样，唯有看着路千秋时，眼里的疼惜，从未改变。

满心欢喜的等待，却始终没能等到烟瑞。冥界百年之久，路千秋觉得像是过了一生又一生。他还穿着死前的嫁衣，红色早已暗沉，却固执地不肯换下——想着要是能穿着嫁衣见到烟瑞一次，也算是圆满了。

孟婆不知第几次叹气，递给路千秋一株彼岸花：“小娃娃，该走了，魂魄不走，若再不转生，怕你将会在此间消亡，以后更是见不到你苦苦等的人了。” 彼岸花红得刺眼，像极了路千秋婚衣领口的血。

路千秋望着忘川水，水波荡漾，映着他苍白的脸：“孟婆，我不想喝汤，我想喝忘川的水。” 他想，若是喝了忘川水，哪怕痛苦，至少能带着对烟瑞的记忆，去下一世找他。

孟婆叹息，皱纹里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带着记忆转生，可是很痛苦的。” 她见过太多执念深重的魂，最后在痛苦里崩溃，可眼前这孩子，眼睛里的光，让她不忍心再劝。

路千秋笑笑，笑得凄凉：“可我早就经历了最痛苦的时候，苦苦等待，最后来到自己面前的只有一团空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烟瑞的气息，可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

孟婆舀来一碗忘川水，递到他面前：“喝吧。” 水色浑浊，像藏了无数魂灵的执念。

冥界刮起微风，风卷着忘川水向前流去，彼岸花随着风轻轻摇曳，花瓣飘落在路千秋肩头，像是在与他无声道别。路千秋仰头，一饮而尽，心底压抑三百年的情，被忘川水冲得七零八落，却又有丝丝缕缕，顽固地缠在魂魄上。奈何桥远远延伸着，通向转生界，孟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去吧，小娃娃。”

忘川河畔，没了那个苦苦等待的白色身影；奈何桥头，没了那个守望冥界的人。路千秋一身嫁衣而来，一身嫁衣孑然而去，像一场盛大的梦，在黄泉的雾气里，渐渐消散。

转世后的路千秋，握着半块破碎的珍珠——那是当年烟瑞送的，历经三世，却始终攥在手心。

..........

烟瑞走过人间烟火，问遍孟婆模样的老妪：“婆婆，你可曾见过一个少年，身着血嫁衣，手里握着颗蒙了沙的珍珠。”

“见过。” 老妪的回答，让他的心猛地揪起。

“他在何处？” 声音带着颤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转生界。” 老妪指了指远方，那里云雾缭绕，像是连接着无数个前世今生。

烟瑞朝着转生界走去，风里似乎传来路千秋的声音，温柔又清晰。他终于明白，这世间情字，寻遍古书，翻烂经卷，也只有二字——无解。可即便无解，即便痛苦，他也愿意，在轮回里，一遍又一遍地找下去，因为那个人，是他藏在灵魂里的执念，是他跨越生死也要奔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