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鱼的尾巴

锈迹斑斑的铜钟在塔顶摇晃，撞击声像钝刀凿着耳膜。

　　陆渊握紧染血的手术刀，踏上螺旋上升的石阶。每走一步，怀表的温度就升高一分，熵针正指着表盘上那个哭泣的眼睛符号，眼角的暗金色泪滴仿佛随时会滚落。

　　红衣女人的遗言在脑海回响：“当熵针指向「悲」，用鲜血敲响第七下钟声。”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结痂的伤口——方才破解声纹陷阱时留下的划痕，此刻竟泛着微光，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

　　转过最后一道弯，陆渊猛地刹住脚步。

　　钟楼平台中央立着口巨型铜钟，表面爬满扭曲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文字。

　　钟摆下方的地面上，躺着三具尸体：维修工模样的男人胸口插着扳手，另外两具衣着残破，手腕和脚踝缠着铁链，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

　　“来得正好。”沙哑的女声从钟后传来。

　　陆渊警觉地后退半步，手术刀横在胸前。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从阴影里走出，她的左眼蒙着纱布，右眼浑浊如死水，手里攥着枚银质怀表——表盖上的齿痕，竟与他的怀表分毫不差。

　　“你是谁？”陆渊鼻翼微抽，空气中铁锈味混着一股刺鼻的薄荷脑气息——这正是法医勘探时常见的、嫌疑人用以掩盖尸臭的伎俩。

　　老妇人冷笑一声，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我是敲钟人，也是……”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色液体，“也是被困在这里七十年的祭品。”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熵针开始疯狂旋转。

　　陆渊盯着铜钟上的刻痕，那些符号让他想起犯罪现场的加密图腾，却完全无法解读。

　　“钟声不能停。”老妇人突然扑过来，拐杖尖刺向他的手腕，“一旦停下，所有人都会变成钟摆的零件！”

　　陆渊侧身避开，手术刀划开对方的衣袖。本该是皮肤的地方，露出一节生锈的齿轮。

　　老妇人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黑色雾气缠绕在钟摆上，雾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第七下……血……齿轮……”

　　铜钟突然自鸣，震得陆渊耳膜生疼。

　　他踉跄着扶住钟架，发现钟摆的轴承正在渗出暗金色砂粒——和怀表中的时之砂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地面三具尸体的伤口开始发光，血液顺着瓷砖缝隙流向钟摆，在地面汇成一个旋转的符号。

　　“声纹共振的升级版？”陆渊抹去嘴角血沫，指节刚离开唇线，一滴血珠便顺着手腕滑落，砸在泛着冷光的铜钟表面，随嗡鸣震颤出诡谲的涟漪。

　　这场景让他想起塔科马海峡大桥坍塌的影像，当共振频率与结构频率契合，钢铁也会化作风中颤栗的绸带，而此刻的铜钟，正以血液为媒介，将致命频率一点点啃噬进金属的每道肌理。

　　他掏出红衣女人留下的纸条，背面的字迹突然开始扭曲，变成一行新的提示：“用逆时之血，卡住命运的齿轮。”

　　陆渊皱眉，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的伤口上——鲜血正以反常的速度凝固，颜色竟从赤红转为暗金。

　　钟摆的摆动越来越快，空气被切割成尖锐的呼啸声。陆渊计算着钟摆的周期，突然将手术刀刺入掌心。暗金色血液飞溅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弧线，精准落在钟摆轴承的齿轮间。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钟摆猛地停滞。

　　但下一秒，整座钟楼开始震动。

　　地面裂开缝隙，无数生锈的齿轮从地底钻出，缠住陆渊的脚踝。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被齿轮吞噬，逐渐变成钟摆的形状。

　　“该死。”陆渊咬牙，扯下白大褂的布条缠住手腕。他想起李语解剖时说的“熵烬之核”，又想起怀表熵针转动的轨迹——逆时针，代表逆转。

　　“这些刻痕……到底什么意思？”他对着空气发问，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铜钟上的纹路。

　　“想知道？那就别让钟摆停下。”

　　冰冷的男声从阴影里传来。陆渊猛地转身，看见一个浑身缠满铁链的男人靠在墙角。他的皮肤呈青灰色，左眼下方纹着和铜钟相同的符号，手里把玩着半枚银质纽扣——正是李语西装上的款式。

　　“你是谁？”陆渊的目光锁定纽扣，“这东西哪来的？”

　　男人冷笑：“李语没告诉你？1953年，他的祖宗在这里……”话未说完，铁链突然收紧，将他拽入地面的齿轮缝隙。

　　消失前，他朝铜钟努了努嘴：“鱼的尾巴，指向……”

　　怀表突然发烫，熵针疯狂旋转。

　　陆渊意识到不妙，正要后退，却听见头顶传来铜钟坠落的轰鸣。他本能地翻滚避开，转头看见钟摆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和他手术刀的刃口形状完全一致。

　　“逆时者，该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陆渊转身，看见李语站在阴影里，手里握着那把银质手枪，枪口对准他的胸口。

　　但诡异的是，李语的瞳孔里没有甲骨文「承」字，而是一片漆黑。

　　“你不是李语。”陆渊后退半步，手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你是谁？”

　　“我是这座钟的囚徒，也是你的……”黑影露出森然的牙齿，“审判者。”

　　话音未落，钟摆突然反向摆动，带着万钧之力撞向陆渊。

　　命悬一线之际，他侧身翻滚，手术刀刺入地面的齿轮。暗金色血液顺着刀身蔓延，竟将整个钟楼的机械结构染成同色。

　　钟摆停了。

　　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团黑雾钻进怀表。陆渊瘫坐在地，看着怀表重新拼凑完整，熵针指向一个新的符号：半枚齿轮，嵌着一滴血泪。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线索又杂乱无章

　　“鱼的尾巴……”陆渊低声重复着铁链男人的遗言，目光扫过铜钟上的刻痕。那些符号的尾端确实都指向钟摆轴心，但他依然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他摸出红衣女人的纸条，发现背面多了一行小字：“第七根肋骨，藏着时之砂的钥匙。”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透过破碎的窗棂，看见瞳孔里映照着「承」字的李语站在教堂中殿，那抹字迹转瞬即逝。李语的黑色西装袖口撕裂，小臂上的抓痕还在渗血，正抬头望着钟楼方向。

　　怀表突然发出微弱的嗡鸣。陆渊知道，这不是幻觉。

　　教堂深处传来钟声，又是那首悠扬的圣歌。

　　陆渊顺着声音走向祭坛，发现李语的虚影站在十字架前，手里拿着一把银质匕首，刀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十字架上的黑色液体突然凝聚成文字：“以血为引，唤醒烬火。”

　　怀表的熵针停了，指向表盘上的齿轮符号。

　　陆渊深吸一口气，将手术刀按在自己的第七根肋骨处。暗金色血液涌出的瞬间，祭坛下方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截泛着微光的银质怀表链——和他的怀表，似乎是同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