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深的手指刚碰到青露芝花瓣,那抹嫩绿就顺着指缝渗进皮肤。
他打了个激灵,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这芝芽见光即熟,要裹着晨露摘。”
他蹲下身,用陶片轻轻割开茎秆。
芝瓣上的水珠“啪嗒”落进陶罐,混着清苦药香漫开——这是能换五斗糙米的东西,够他撑过这个月。
“哑伯?”他转身喊了声,没人应。
昨夜老哑伯追黑影坠崖的地方还沾着血,徐深蹲下去摸了摸,血渍已经结了痂。
他正打算把陶罐塞进草垛,脚边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是块用油纸包着的布,里面躺着封信,墨迹未干。
信上只写了三个字:“白骨台”,落款是“苏”。
徐深把信纸翻过来,背面用朱砂画了个玄霄阁账房的铜锁——他记得母亲说过,玄霄阁外门账房的女修总爱用朱砂点眉,账册锁头刻着“清”字。
陶罐在怀里发烫。
徐深把青露芝重新埋回药田,摸出父亲留下的藤条,绕着崖底转了三圈。
他在松针厚的地方踩出两行深脚印,又在荆棘丛里系上毒刺果——墨七那伙人爱抄近道,准会往这儿钻。
白骨台在九死崖顶,石头缝里全是白骨。
徐深爬到半山腰时,听见身后传来踩断枯枝的响。
他贴着树站定,等那响动到了荆棘丛——
“啊!”一声闷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扑通声。
徐深探头看,墨七的两个手下正挂在藤条上,一个被毒刺扎穿喉咙,另一个陷进他提前挖的流沙坑,正扑腾着往下沉。
“小崽子!”墨七的剑刃擦着徐深耳尖劈下来。
徐深往旁边一滚,怀里的陶片硌得生疼——他猛地掀开陶罐,青露芝的香气炸开来。
林子里嗡地飞过来一片黑蜂。
墨七挥剑乱砍,蜂群却像认准了他似的往脸上撞。
徐深趁机往山顶跑,听见后面传来墨七的骂声:“周长老要活的!你跑不了——”
白骨台的风灌进领口。
苏绾倚着白骨堆站着,月白裙角沾着泥,手里攥着本账册。
她见徐深过来,直接把账册拍在他怀里:“周沉这半年收了三百斤血魂砂,祭天符纸用了十七箱。”
徐深翻到第三页,“李松”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疼——那是当年背他逃出玄霄阁的师叔,后来失踪了。
“我父母……”
“他们查到周沉用散修血祭突破元婴。”苏绾指尖点在“祭天”两个字上,“周沉要毁证据,你娘把账册副本藏进了灵植房,被他发现……”
风卷着白骨台上的碎纸片乱飞。
徐深把账册塞进怀里,抬头问:“怎么合作?”
“我在阁里烧他的丹炉,你在外面放他的灵犬。”苏绾扯下鬓边的银簪,“今晚亥时,周沉会派筑基修士来清崖。你记着,药田的毒土能催毒瘴孢子——”
她的话被崖底传来的爆炸声打断。
徐深扒着石头往下看,三团黑影正往药田冲,腰间玉佩闪着筑基期的灵光。
“走!”苏绾推了他一把,“我去引开墨七,你守药田!”
徐深滚下山坡时,怀里的账册硌得肋骨生疼。
他摸出提前埋在药田的毒瘴孢子,用力碾碎——灰雾腾地冒起来,把三个人的身影都裹住了。
“小心!”其中一人喊了声,话音未落,脚边的爆裂藤果“砰”地炸开。
徐深猫在石缝里,看他们跌跌撞撞往崖边退,突然想起老哑伯教他的:“崖边的土松,踩三脚就塌。”
他摸出火折子,往干草堆一扔。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三个人的身影在火光里乱撞。
徐深听见老哑伯的咳嗽声——那个总蹲在崖边的老头正举着弓,三箭连发,正射中他们后心。
“哑伯!”徐深喊了一声。
老哑伯没回头,只是冲他比划了个“走”的手势,又指了指药田最深处。
等天彻底黑下来,徐深扒开药田最里面的土。
月光照在一块青铜碑上,“祭天·封印”四个大字泛着冷光,下面还有行小字:“春山不灭,宿命难断。”
他的手在发抖。父亲说的“炼金”,原来指的是这个?
徐深把土重新盖回去,用脚踩实。
第二天天亮时,他蹲在药田边对来探风的散修喊:“青露芝被毒土克了,枯死啦!”
风掠过崖底,把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
只有他知道,药田底下埋着的,不止是青铜碑,还有即将破土的——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