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深把最后一捧土拍实，青铜碑的冷光彻底被埋进药田。
他直起腰时，后颈沾了片草叶——是老哑伯今早给他编的草环，说能避虫。
崖顶传来散修的吆喝："徐小友，青露芝可还有？"
他扯着嗓子喊："早枯死了！
毒土克灵植，我过两日就搬去云来峰！"声音撞在崖壁上，惊飞几只寒鸦。
老商贩的独轮车吱呀着碾过碎石。
徐深摸出个布包塞过去："这是最后几株还阳草，您帮着带去松月坊市。"布包底下压着张纸条，写着"九死崖药田废，徐某另寻生路"。
老商贩眯眼："你这是要金盆洗手？"
"种不活灵植，还能当挑夫。"徐深蹲下来帮他捆车，指甲缝里沾着黑土，"再说......"他压低声音，"玄霄阁的人总来搅和，我惹不起。"
老商贩的驴突然打了个响鼻。
徐深抬头，看见崖口闪过道青影——是苏绾的银簪在反光。
玄霄阁的账房里，苏绾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她翻出墨七上个月签的丹方领取记录，笔尖在"子时"上顿了顿，改成"丑时"。
周沉最恨手下办事拖延，何况这丹方里掺了半株蚀骨花。
半夜，丹房炸了。
周沉的玄铁拐杖砸在地上："谁领的丹方？"
"墨七。"苏绾递上账册，指尖微微发颤，"他说急着给大长老炼聚元丹......"
墨七跪在地上直磕头："冤枉！是苏账房经手的——"
"住口。"周沉眯起眼，"你去把徐深的药田铲平。"他捏碎枚玉符，"带三十个练气期的，再调个筑基的压阵。"
墨七抹了把冷汗。
他知道这是周沉在试他——成了能赎罪，败了就是替死鬼。
九死崖的风裹着铁锈味。
徐深蹲在药田分界处，用竹片在地上划道：左边撒迷神草籽，中间埋爆雷藤根，最里面是幻音菇。
老哑伯蹲在他旁边，用枯枝在"幻音菇"三个字上画圈，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哑伯放心，"徐深拍了拍他手背，"孢子只伤外邪，不伤咱们。"
第七日寅时，崖顶传来脚步声。
墨七踹开破篱笆，三十个玄霄阁弟子举着剑冲进来——左边的刚踩上迷神草，立刻抱着头喊"蛇"；中间的被爆雷藤炸得东倒西歪；最里面的吸了幻音菇的孢子，突然挥剑砍向同伴："你偷我灵石！"
墨七躲在石头后面，看着弟子们互相撕咬。
他摸出火折子要烧药田，忽然被什么绊了个踉跄——是老哑伯的锄头。
"找死！"墨七挥剑劈下。
"哑伯！"徐深从石缝里扑出来。
老哑伯的身影却从他身侧掠过，手里攥着块黑铁。
那是徐深埋青铜碑时他捡的碎块，此刻正泛着幽光。
崖底突然传来轰鸣。
徐深看见老哑伯被一道青芒卷上半空，对面站着个灰袍老者，腰间挂着元婴期的玉牌——周沉竟派了化形境的高手！
"走！"老哑伯的嘴型清晰得像当年教他辨土。
他抡起黑铁砸向灰袍人，自己却被掌风掀下悬崖。
徐深追到崖边时，只看见老哑伯的破布鞋挂在石缝里，染血的锄头滚在脚边。
他蹲下身，指腹蹭过锄头上的凹痕——那是上个月他说锄头钝了，老哑伯连夜磨的。
月光漫过药田，徐深在老哑伯的草棚里翻出个铁盒。
最底下压着封信，墨迹已经发脆："吾乃玄霄阁前执法长老，因阻周沉血祭被陷假死......"信末是张地图，红笔圈着"祭天坛"三个小字。
他捏着地图的手在抖。
原来老哑伯不是守崖人，是当年替他父母挡刀的长辈。
后半夜，药田突然震动。
徐深扒开土，青铜碑上的字泛着红光："春山既种，便不可荒。"
他对着月亮擦净锄头，血迹在金属上凝成暗红的花。
远处玄霄阁方向，周沉正捏碎枚传讯玉符。
他望着窗外的阴云冷笑："不过是多死个老哑巴。"
风卷着草屑掠过九死崖。
徐深把地图折成小块塞进怀里，指尖触到青铜碑的刻痕。
他低头对药田说："等春山抽芽那天......"
话音未落，碑身再次震动。
月光下，新的刻痕正从"春山"二字下缓缓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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