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深夜,徐深蹲在青铜碑前。
碑身震得他掌心发麻,新刻的“宿命未终”四个字正从石纹里渗出来。
他捏紧老哑伯留下的地图,纸角被指甲抠出毛边——祭天坛的位置,在血枫林最深处。
药田得留后手。
他扯断三株“腐毒藤”的藤须,挤汁液兑在陶罐里,沿着田垄泼出青雾。
又从土垄下挖出半袋“爆裂藤果”,埋进篱笆根——这东西见火就炸,上次炸得玄霄阁弟子断了三根肋骨。
包袱里塞着铜铃、《灵根辨识图》,还有半块老哑伯捡的黑铁。
他把锄头在月光下擦了三遍,血迹凝成的花斑蹭得发亮。
后半夜的风卷着草屑灌进草棚,他把青铜碑上的土拍净,低声道:“等我回来。”
血枫林在九死崖北三十里。
徐深走了半夜山路,刚拐过山坳,树影里突然晃出个人影。
“徐兄弟。”那人抱了抱拳,腰间挂着散修常用的粗布囊,“在下陆昭,查周沉的恶行半年了。你去血枫林,我帮你。”
徐深没接话。
他盯着陆昭腰间的玉牌——边缘磨得发毛,像是常与人争斗。
手悄悄摸向袖中幻音菇孢子。
“周沉上个月屠了青牛镇。”陆昭声音发哑,“我妹妹在镇里当药童,尸体被钉在祭坛柱子上。”
徐深的手指松了松。
他想起老哑伯信里的血字:“周沉以活人为祭,血魂鼎吞百命,可助元婴境突破。”
“走。”他简短应了,脚步却慢半拍——陆昭若跟得太近,他随时能撒孢子。
血枫林的树全是暗红叶子,月光照下来像浸了血。
林边立着块木牌:“擅入者死。”徐深摸出影蝶粉撒向空中,淡金色粉末凝成蝶群,扑向西北方。
“禁制最弱在那边。”他指了指。陆昭点头,摸出把短刀割开藤蔓。
祭坛藏在枫林最密处。
两人猫着腰扒开灌木,眼前的石头台子足有十丈宽,中央立着口黑鼎,鼎身密密麻麻刻着人名。
徐深凑近一看,第四排第三个——“徐守正、林清婉”,是父母的名字。
“这不是名单。”陆昭声音发颤,“是献祭者名录。周沉每杀一人,就刻上名字,等凑够九九八百一十人……”
“鼎里的血就能让他化形。”徐深接完后半句,后槽牙咬得生疼。
“抓活的!”
暴喝声从身后炸响。
墨七从树后窜出来,半边脸还带着上次被爆雷藤炸的疤。
他挥着剑指向徐深:“大长老说了,带徐深回去的赏百块灵石!”
守卫的脚步声潮水般涌来。
徐深反手撒出幻音菇孢子,最近的守卫突然抱住头喊“鬼”,挥剑砍向同伴。
他扯着陆昭往树后跑,塞过去一株“回声草”:“捏碎它,往东边引。”
陆昭愣了下,捏碎草茎。
草叶立刻发出徐深的声音:“在这儿!”守卫们呼啸着追向东边。
徐深猫进干枯的树洞里,摸出“青露芝”掰成两半。
这东西的甜香能引妖兽,他上次在药田试过——果然,半柱香后,林子里传来低吼,一头火纹豹撞开灌木,扑向守卫人群。
混乱中,他和陆昭从另一条路逃出枫林。
墨七的骂声远远传来:“跑得了初一!我这就传信给大长老——”
回到九死崖时,天刚蒙蒙亮。
苏绾蹲在药田边,手里攥着本账册。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晨露浸得发红:“查到了?”
徐深把祭坛画的图摊在草棚地上。
苏绾的手指划过血魂鼎的位置,突然顿住:“这鼎要三把钥匙。周沉手里有一把,另外两把……”她翻开账册,指甲掐进纸页,“一把在玄霄阁密库,另一把……在你母亲的贴身侍女阿锦手里。”
“阿锦?”徐深猛抬头。
他记得母亲说过,阿锦在他三岁那年抱着他躲了三天三夜,后来突然失踪。
“她没死。”苏绾把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半年前,玄霄阁买了批西域香料,送货人签的名字是‘锦’。”
深夜,徐深在草棚里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他惊得坐起,月光透过草帘照在青铜碑上——“春山既种,宿命未终”八个字泛着青光,碑底新爬出一行小字:“灵植生灭,封印存消。”
他盯着药田里的回阳青芝。
那株他亲手栽下的灵草,此刻叶片正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碑上的刻痕。
远处传来闷雷。
徐深摸出苏绾给的密库地图,纸角被月光染得发白。
玄霄阁的飞檐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他握紧锄头,指节泛白。
该去取第二把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