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不再发呆。单词本，公式卡片，历史年表……所有碎片时间被冰冷的、确定的知识填满。午休不再去喧闹的食堂，一个简单的面包在座位上解决，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演算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
放学后，教室最后一个离开的灯，永远亮在我座位上方。
深夜的出租屋，灯光是唯一的岛屿。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车流声遥远而模糊。
台灯的光晕下，摊开的习题册，翻到起毛边的参考书，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它们构筑起一个绝对理性、绝对可控的世界。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时，就趴在冰冷的桌面上小憩片刻。醒来时，脸颊压着纸张的印痕，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人清醒。没有梦，没有回忆，只有眼前亟待攻克的堡垒。
偶尔，在极度专注后的短暂放空，目光会无意识地掠过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冬日云层，或者傍晚燃烧般的晚霞。
很遥远，也很平静。心里不再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深海般的平静。那些曾让我夜不能寐的面孔——陈最暴戾的眼神，苏晴扭曲的恨意——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层，模糊不清，再也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手腕上最后一点青紫的痕迹也消失了。对着镜子洗漱时，看着里面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但眼神是定的，像两块沉在冰水里的黑色鹅卵石。
下巴的线条似乎也紧了一些。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不是笑，只是一个确认的弧度。确认自己还在这里，没有被摧毁，也没有沉沦，只是换了一种更冷硬的方式存在着。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发下来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和惊叹。
老张站在讲台上，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复杂。
“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整体有进步。尤其要表扬林晚同学。”他的声音顿了顿，“年级排名，第27名。”
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27？！”
“我的天！她不是刚转来吗？”
“上次月考她还在中下游吧？！”
“这……这进步也太恐怖了！”
赵思琪猛地回头看向我，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李莉更是像见了鬼一样，表情僵住。
那些或探究、或忌惮、或依旧带着疏离的目光，此刻全都聚焦在成绩单上那个冰冷而耀眼的数字上，然后齐刷刷地转向我。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印着数字的纸条。
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和油墨的微凉。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心里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像经过漫长而艰苦的跋涉，终于抵达了预设的坐标点。仅此而已。
老张还在说着什么“努力”、“榜样”之类的话。我低下头，将成绩单仔细地折好，放进笔袋的夹层。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重新摊开了下一节课的课本。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涌出。我依旧留到最后，整理好书包，关掉座位上的灯。
走出教学楼，初冬傍晚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天空是干净的灰蓝色，几颗早亮的星子冷冷地缀在天幕。
我紧了紧围巾，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里面承载着刚刚过去的喧嚣和尚未消散的惊异目光。
身前，是延伸向出租屋的、被路灯拉长的、寂静的街道。
路灯的光线昏黄，将我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很清晰。不再是那个仓惶逃窜、摇摇欲坠的影子。它沉默地、稳定地向前移动着。
脚步踩在铺着薄霜的人行道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沙。沙。沙。
像一种沉默的宣告。宣告那个在混乱、屈辱和暴力中挣扎沉浮的林晚已经死去。
而活下来的这一个，心是冷的，血是静的，前路是清晰的。像一块被寒流反复淬炼过的铁，沉默地走向属于她自己的、或许依旧孤独，但绝对不容侵犯的黎明。
沙。沙。沙。
脚步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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