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姓周。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场白简洁得像物理定律本身:“欢迎来到物理学的世界。在这里,感性是多余的奢侈品,逻辑和实验数据是唯一的通行证。收起你们高中那些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准备接受真正的锤炼吧。”
第一节课,他抛出的不是基础概念,而是一道极其复杂的、涉及多重积分和场论的推导题,作为摸底测试。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一串串冰冷繁复的符号。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嚎和倒抽冷气的声音。很多人盯着题目,眉头紧锁,眼神茫然。李薇坐在我旁边,对着题目张着嘴,一脸生无可恋。
我摊开崭新的笔记本,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沙沙声。思维如同精密的探针,瞬间刺入题目的核心。那些冰冷的符号、复杂的逻辑链条,在脑海中迅速分解、重组。没有犹豫,没有卡顿。推导过程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行军路线图,在纸面上清晰地铺展开来。
二十分钟后,周教授叫停。他踱步走下讲台,随意地拿起前排几个同学的草稿纸扫了一眼,眉头紧锁。当走到我桌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我的笔记本。目光在那清晰、严谨、毫无涂改的推导过程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他放下笔记本,抬起眼。那双锐利的鹰眼第一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惊讶。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有点意思。”
然后,他转身回到讲台,开始讲解那道题。讲解过程中,他的目光数次扫过我,带着一种发现璞玉般的、略带探究的专注。
下课后,周教授叫住了我。
“林晚同学,”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锐利,“推导过程很漂亮。逻辑清晰,基础扎实,难得。”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有没有兴趣提前接触点‘真东西’?我的课题组,缺一个能沉下心、不怕枯燥的本科生打打下手。”
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带着压力的邀请。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这正合我意。更深、更冷的领域,意味着更少无谓的干扰,更纯粹的探索。
“每周三、五下午,实验楼A座307。”周教授报了个地址,便夹着教案匆匆离去,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就这样,我成了周教授高能物理实验室里,年纪最小、也最沉默的一员。
实验室A307位于实验楼最僻静的角落。厚重的铅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推开门,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臭氧、金属和某种特殊冷却液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环形实验装置占据了实验室的中心,闪烁着幽蓝和银白的光泽,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各种精密的仪器指示灯明明灭灭,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里没有窗。只有恒定的、惨白冰冷的灯光。时间是凝固的,空间是绝对的。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和数据流在屏幕上无声地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