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CERN的露台,阿尔卑斯山的风带着雪粒的凛冽,穿透了深灰色西装套裙单薄的布料。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头顶的星河无声旋转。宴会厅内的香槟、赞誉与威滕教授智慧碰撞的火花,被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从远处的环形隧道隐约传来,像宇宙平稳的心跳。
指尖残留着金属栏杆的冰凉。那份来自哈佛的offer信函,还静静躺在内袋,纸张的边缘硌着肋骨,带着沉甸甸的期许。心绪如头顶的星河,冰冷,澄澈,浩瀚。没有踌躇满志的兴奋,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理性的平静:下一轮数据,下一个异常信号,理论预言的验证……路径清晰,目标明确。
“林博士?”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非英语母语者的独特韵律,像某种精密乐器拨动的弦音。
我微微侧身。
露台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年轻的亚裔男子。身形清瘦挺拔,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随意套着一件实验室白大褂,敞着怀,衣角在夜风中轻轻摆动。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略显苍白的肤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镜片后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吸纳了过多星光的深井,闪烁着一种近乎纯粹、却又极其专注的智慧光芒。
他手里没有酒杯,只有一支普通的黑色墨水笔和一本摊开的、厚厚的皮质笔记本。笔记本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深色的内芯。
“抱歉打扰。”他走近几步,停在恰当的距离外。山风卷起他额前几缕微卷的黑发。“我是沈聿(Yù)。理论部,杨-米尔斯规范场方向。”他语速不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落入耳中。
沈聿。这个名字在理论物理圈的新锐中,代表着一种令人侧目的天赋和近乎苛刻的专注。传闻中他解决的那个困扰学界数年的瞬子解稳定性问题,其数学框架之精妙,曾让几位菲尔兹奖得主都赞叹不已。
我微微颔首:“林晚。实验部,ATLAS。” 回应同样简洁。
沈聿的目光并未在我脸上过多停留,而是直接落向我刚才凭栏远眺的方向——那片在夜色中沉默延伸、闪烁着指示灯的庞大加速器隧道轮廓。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仿佛在透过冰冷的钢铁外壳,解析着内部粒子束流奔腾的轨迹和能量涡旋。
“你的报告,很精彩。”他开口,视线依旧锁定着远处的隧道,像是在对那片钢铁丛林说话,“尤其是触发算法里,对末态粒子相空间多重性关联的实时拓扑学重构。非常……优雅。”他用了“elegant”这个词,在物理学家口中,这是对一种理论或方法最高级别的赞誉,意味着其内在逻辑的简洁、自洽与深刻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