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沈聿点点头，没再说一个字，转身汇入超市门口的人流，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我拎着自己的购物袋走出超市。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袋子里，除了燕麦牛奶，还多了那盒冷冻豌豆。回到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打开灯，冰冷的白炽灯光填满空间。将东西放进冰箱。冷冻格里，那盒豌豆和之前的速食意面冻在一起。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粗陶的花盆。里面栽着一株极其顽强的、叫不出名字的多肉植物。厚实的叶片饱满地鼓胀着，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灰绿色。是上周系里一个热心的行政秘书硬塞给我的，说是“给冰冷的实验室加点生命的气息”。

我接了半杯水，走到窗台边。指尖拂过那多肉植物饱满冰凉的叶片，然后将清水缓缓注入盆中。水流渗入土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手机屏幕亮起。邮箱提示：一封新邮件，来自沈聿。附件是一份PDF预印本。

我没有立刻点开。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那株吸饱了水的多肉植物。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河倒悬。冰箱发出低沉的运行声。桌上，摊开的文献旁，还放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属于周夫人的保温桶。

指尖还残留着超市塑料袋粗糙的勒痕，胃里似乎还回荡着那碗老火汤的温润暖意。脑海中，沈聿那张写满数学符号的购物清单，和他拎着花生酱吐司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与屏幕上冰冷的“林氏粒子”衰变图谱、邮箱里那份待读的弦论预印本，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生活不再是实验室里绝对冰冷的真空。

它有了保温桶的温度。

有了超市塑料袋的勒痕。

有了窗台上一株沉默的多肉植物。

甚至，有了另一颗在抽象与具象间跳跃的、频率特殊的思维星体投来的、短暂而清晰的“回响”。

这感觉，陌生，却不令人抗拒。

像在绝对零度的宇宙背景辐射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来自生命本身的温热波动。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点开那份来自理论彼岸的预印本。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最新的实验数据比对图。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在冰冷的灯光下，安静地伸展着饱含水分的叶片。

寂静的深空探索，与人间烟火的细微声响，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第一次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和谐的共存。

斯德哥尔摩的蓝宝石奖章安静地躺在书桌抽屉深处，像一颗被妥善收藏的冰冷星辰。哈佛的冬天正式降临，查尔斯河面漂浮着薄冰，窗玻璃上凝结着细碎的霜花。杰斐逊实验室里的喧嚣依旧围绕着“林氏粒子”的精细测量和新实验提案展开，但我的生活，却在那个装满老火汤的保温桶和超市冷冻豌豆之后，悄然撬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