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十五年冬,鹅毛大雪连下三日,将乱葬岗堆成白茫茫的坟场。王屠户的婆娘李氏挎着空筐往家走,路过义庄时,听见雪地里传来微弱的猫叫般的声响。她骂骂咧咧地踢开积雪,却看见一个破被褥里裹着个孩子,小脸冻得发紫,左眼角一颗朱砂痣在雪光下格外刺眼。
"哪个天杀的把娃扔这儿!"李氏用脚尖戳了戳被褥,孩子忽然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哭声。她蹲下身,见孩子怀里紧紧攥着半块龙纹玉佩,触手生温。"哟,还揣着宝贝呢。"她眯起眼,将玉佩塞进自己怀里,又捏了孩子儿的胳膊腿,"瘦是瘦了点,养大了总能干活。"
李氏把孩子往筐里一扔,用破棉袄盖好,踩着没膝的雪往家走。筐里的孩子被颠得直晃,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路过镇口时,有人探头问:"李家嫂子,捡啥宝贝了?"她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捡了个填灶坑的,总比养条狗强。"
回到家,王屠户正往灶台里添柴,见婆娘抱回个孩子,眼睛顿时亮了:"哪来的?"李氏把孩子往草堆上一放,搓着手道:"乱葬岗捡的,你看这红痣,稀奇不?养大了卖去富户家当小厮,能换不少钱呢。"王屠户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孩子吓得一哆嗦,左眼角的朱砂痣微微颤动。
"就叫他'小杂种'吧。"王屠户拍了拍手,"反正也不知道他爹娘是谁。"李氏撇嘴:"说得好听,往后可有你使唤的。"从此,这个在乱葬岗捡来的孩子,就成了王家的使唤丫头,不,是比丫头还贱的存在。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侮辱性的称呼——小杂种。
"就叫他'小杂种'吧。"王屠户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蒲扇大的手掌拍在大腿上,震得木桌都晃了晃,"反正从乱葬岗扒拉来的,指不定是哪个窑姐儿扔的野种。"
李氏斜睨着草堆里蠕动的被褥,指甲在铜簪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说得轻巧,明儿就得让他去猪圈铡草。"她弯腰戳了戳孩子左眼角的朱砂痣,突然嗤笑出声,"瞧这红点子,本该是含着玉匙出生的标记,如今倒像滴狗血溅在脸上。"
油灯在土墙上映出扭曲的影子,王屠户用刀尖挑开被褥,见孩子攥着拳头不放,上去就掰断两根手指。"嚎什么!"他拧起孩子的脚踝倒提起来,像拎着刚宰的小猪崽,"本该躺在锦绣襁褓中听乳母哼唱的娃,如今就是咱家的活牲口,敢哼唧一声,就拿烙铁烫他嘴!"
破烂被褥下的孩子被倒提得脸色发紫,左眼角的朱砂痣在油灯光下颤巍巍地抖,像随时会滴下来的血珠。李氏从箱底翻出条磨破的缰绳,不由分说套在孩子脖子上:"本该在暖阁里玩着金镶玉的年纪,先拴在灶台边吃灰,省得半夜冻死了。"
从此,这个本该享受完美童年的孩子,成了王家院里会喘气的工具。他没见过绣着百子图的锦被,只知道稻草堆里的跳蚤;没听过乳母的摇篮曲,只熟悉皮鞭抽在身上的脆响。那根拴在脖子上的缰绳从未解开过,磨得后颈渗出血脓,而他左眼角的朱砂痣,在日复一日的打骂中,渐渐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血色——那本该是点在眉心的富贵痣,如今却成了刻在命里的苦难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