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刮在王屠户家破败的窗纸上哗啦作响。李氏掀开米缸,缸底只剩 几根谷糠,她猛地将缸盖摔在地上:"都怪那个小贱种!白吃白喝十年,现在连锅都揭不开了!"
王屠户蹲在灶台前,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墙角的少年——那个被他们叫了十年"小杂种"的孩子,正缩在草堆里,身上只穿着件露出棉絮的破袄,冻得嘴唇发紫。他听见李氏的叫骂,下意识地往草堆里缩了缩,左眼角的朱砂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红。
"骂有什么用?"王屠户磕了磕烟袋锅,"明天就带他去人市,好歹换几斗米回来。"少年的心猛地一跳,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被他偷偷从李氏的箱底摸了回来,用破布裹着,贴身藏着。
第二天一早,王屠户用根草绳拴住少年的脖子,像牵狗一样把他往镇上拽。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少年踉跄着跟在后面,冻裂的脚后跟渗出血来,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痕迹。路过镇口的包子铺,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勾得他胃里直翻涌,可王屠户却狠狠踹了他一脚:"看什么看?等卖了钱,老子有的是钱买肉包子!"
人市设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到处都是人牙子和被买卖的人口。王屠户把少年往地上一推,扯开他的破袄,露出嶙峋的锁骨:"看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才十岁,干活麻利!"周围的人围上来,对着少年指指点点。
"这瘦得跟猴儿似的,能干什么活?"一个庄稼汉撇嘴道。
王屠户瞪了他一眼:"别看他瘦,骨头轻,适合伺候人!"他说着,粗暴地抬起少年的下巴,"看看这脸蛋,看看这眼睛,哪家富户买去当小厮,都有面子!"
少年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挣扎。他的头发虽然脏乱,却黑得发亮,皮肤在寒风中冻得发红,反而显得格外细腻。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含着一汪清水,此刻却盛满了恐惧和哀求。左眼角的朱砂痣,像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为他清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头戴瓜皮帽,脸上抹着厚厚的香粉,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这是镇上"销金窟"青楼的龟公刘妈。刘妈上下打量着少年,眼睛越来越亮,像看到了什么宝贝。
"这小子......多少钱?"刘妈的声音尖细,带着一丝贪婪。
王屠户见来了大主顾,立刻堆起笑脸:"刘妈您慧眼识珠!这小子可是个好苗子,您给个价?"
刘妈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这小子我要了!"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王屠户心里乐开了花,却故作犹豫:"刘妈,这小子虽然瘦,可长得俊啊,将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少废话!"刘妈打断他,"三十两,不卖我走了!"
王屠户赶紧拉住他:"卖!怎么不卖!"他生怕刘妈反悔,一把抢过银子,数了又数,这才满意地揣进怀里。
少年看着王屠户数钱的样子,终于明白自己要被卖到哪里去了。他听说过青楼,那是比王家更可怕的地方。他猛地挣脱草绳,转身就跑,可没跑出几步,就被刘妈的手下抓住了。
"想跑?"刘妈冷笑一声,拿出一根银针,狠狠扎在少年的胳膊上,"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少年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再动。王屠户在一旁看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卖掉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头牲口。
刘妈让人给少年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虽然也是粗布的,却比他原来的破袄强多了。当少年洗去脸上的污垢,露出真实的面容时,连刘妈的手下都忍不住惊叹:"刘妈,您可真是捡着宝了,这小子长得比姑娘还俊!"
少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确实长得很好看,眉毛细长,眼睛大而明亮,鼻梁挺直,嘴唇微薄。左眼角的朱砂痣,像一滴泪,挂在那里,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可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美貌,因为这美貌,他被卖到了青楼,从此将要面对未知的苦难。
刘妈押着少年往青楼走去,一路上,人们都对他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怜悯。少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他想起母亲塞给他玉佩时的眼神,想起乳娘背着他狂奔时的喘息,想起在王家十年的苦难,现在,他的苦难又要开始新的一章了。
走进青楼大门,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和酒气扑面而来。里面灯火辉煌,莺声燕语,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少年被带到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刘妈锁上门,笑眯眯地说:"小子,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儿的人了。好好跟着我学本事,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
少年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他知道,所谓的"学本事",就是要他接客,要他出卖自己的身体。他才十岁,本该是读书玩耍的年纪,却要沦落到这种地方。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都要逃出这个地方,都要为自己,为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夜深了,青楼里依旧喧闹。少年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淫笑和打骂声,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报仇的那一天。左眼角的朱砂痣,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一颗不屈的火种,在他心中燃烧着,支撑着他度过这个漫长而痛苦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