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侧袋的拉链。镜子里映出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眼睛底下有点淡淡的青黑——昨晚基本没睡着,脑子里全是那个带闪电图案的篮球钥匙扣,还有路灯下温屹泽那张一半亮一半暗的脸。
钥匙扣就在书包里,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像块小石头硌得我心慌。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上辈子到死都不知道温屹泽那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可现在老天爷给了我重新来一次的机会,要是连靠近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对得起自己临死前那三年的抑郁症吗?对得起在手术台上梦到的那对扎着羊角辫的龙凤胎吗?
我深吸一口气,把初二数学练习册从书包里掏出来。特意挑了几道几何证明题,难度不大不小,刚好够当借口。手指在"全等三角形判定定理"那页停了停,突然想起上辈子温屹泽给我讲题的时候,总是喜欢拿笔尖轻轻敲我的额头,说我"158的小脑袋里装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练习册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我把书包侧袋往外拽了拽,确保那个黑色的金属钥匙扣能露出个小角。就这么办,等会儿到他家,假装不经意让他看见。如果他真的认识,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换了件白色T恤,又对着镜子扯了扯裙摆。老天爷好像故意跟我作对,平时活蹦乱跳的蝉今天叫得格外欢,一阵高过一阵的"知了知了"声,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抓起书包甩到肩上,钥匙扣碰撞书包的叮当声被淹没在蝉鸣里。
走过文具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橱窗里摆着新到的草莓味橡皮,粉粉嫩嫩的,跟温屹泽上次送我的那块很像。要不要买块新的送他?好像有点刻意了。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心里像塞了团乱糟糟的棉线。
他家住在城东的教师家属院,离我家有两站地。越靠近那个小区,脚步就越沉。站在楼下往上看,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关着窗帘,不知道他在不在家。犹豫了三分钟,还是抬腿走进了单元楼。楼梯间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转角处堆满了旧报纸和空花盆。
"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温屹泽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白色运动T恤,头发往下滴着水,一看就是刚打完球回来。他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还多,我得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额头上的汗珠怎么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里。
"挺快啊,刚说要给你打电话呢。"他侧身让我进去,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液混着篮球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点点头没说话,眼睛却忍不住往他胳膊上瞟——那个蓝色的运动护腕果然还戴在右臂上,闪电篮球的图案在白色T恤的衬托下格外明显。就是这个图案,跟我捡到的钥匙扣上的一模一样!
他的房间跟我记忆里一模一样。墙上贴满了篮球明星海报,从乔丹到科比,每张海报边角都用透明胶带仔细固定好。书桌上摆着市篮球队的训练计划表,旁边堆着几本数学练习册。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张新的全明星海报,占了整整一面墙。
"坐吧,桌上有冰水。"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自己转身去阳台挂毛巾。
我把书包放在椅子旁边,故意让侧袋朝着他的方向。掏练习册的时候手指抖了抖,演得也太假了。温屹泽从阳台回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哪道题不会?"他拿过我的练习册,翻到我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我低着头,假装认真听他讲"边角边定理"。他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好听,像夏日午后冰镇的橘子汽水,清清凉凉的。可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自然地让他看到那个钥匙扣。
"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在练习册上,"辅助线应该这么画。"
我"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了书包。他刚才倒水的时候好像往这边瞥了一眼?是我的错觉吗?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不行,太煎熬了。我把手里的橡皮往桌子边缘推了推,然后假装去捡笔,整个身子都歪了过去。书包带子顺势滑落,那个黑色的金属钥匙扣"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刚好滚到他白色的运动鞋旁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蝉鸣声消失了,电风扇的嗡嗡声也听不见了。我弯着腰,眼角余光死死盯着温屹泽的脸。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紧笔的手指关节泛白。就像有人突然用冰锥刺了他一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认识这个钥匙扣。
"呃,不小心掉了。"我故作镇定地伸手去捡。
他比我快一步。温热的手指先碰到了那个冰凉的金属钥匙扣,指尖微微颤抖。"这是你的?"他把钥匙扣拿起来,光线从窗外照进来,那个闪电篮球图案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昨天捡到的。你不觉得这个图案很眼熟吗?"
他的视线飘向窗外,喉结动了动:"篮球造型挺常见的吧。"
"可这闪电花纹,和你护腕上的一模一样。"我坚持着,声音有点发紧,"就是上周市里发的那个限量版,全市只有你们篮球队队员才有,对不对?"
温屹泽突然站起来,192厘米的个子在狭小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把我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我被迫仰起头看他,脖子都酸了。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复杂情绪。
"小涵你最近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好几度,"总是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有人跟踪,一会儿又拿着个钥匙扣质问我。"
"我没有神神叨叨!"我也跟着站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上周跟踪我们的人掉下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后退了一步,眉头锁紧:"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该知道?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子扎进我心口。普通朋友?上辈子那些跨越42公里的周末,那些深夜的数学题讲解,那些篮球场上为他呐喊的声音,难道都只是普通朋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普通朋友..."我咬着嘴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普通朋友会每周坐一个小时公交车来给我讲题吗?普通朋友会在下雨天背着我过积水吗?普通朋友会..."我哽咽着说不下去,那些上辈子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温屹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表情:"随便你怎么想。"
我抓起书包,掏出手机调出报警电话:"好,既然你不认识,那我报警让警察来认!"
他脸色一变,突然伸手过来抢我的手机。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温热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捏得我生疼。"不许报警!"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件事不许再提!"
"凭什么!"我挣扎着,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温屹泽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眼睛里好像有风暴在酝酿。过了几秒钟,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
我抓起手机和书包,转身冲出了他的房间。关门的瞬间,好像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但我没回头。
刚跑出单元楼,老天爷突然变了脸。好好的晴天瞬间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我没带伞,很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T恤紧紧贴在身上,冷得我直打哆嗦。
可我不想回家。脑子里乱糟糟的,温屹泽那句"普通朋友"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承认?那个钥匙扣明明就是篮球队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真相?
鬼使神差地,我又跑回了他家楼下。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我的视线。抬头望去,三楼那个房间的灯亮了,窗帘后有个高大的身影来回走动,很明显是温屹泽。
"温屹泽!"我仰着头大喊,声音被雨声吞没,"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有人回答。窗帘后的身影停住了,好像在看着我。
我跑到单元门口,使劲拍打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开门!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手拍得通红,门还是纹丝不动。整栋楼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哗哗作响,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单元门旁边的信箱半开着。那是个墨绿色的铁皮信箱,锈迹斑斑的。我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了信箱门。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把纸条拿出来,展开。熟悉的字迹跳进眼里,是温屹泽的字,遒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相信我,现在不能说。\
——屹泽"
雨水打湿了纸条,墨水晕开,模糊了字迹。我站在雨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抬头望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窗帘后那个身影还在,一动不动地对着我这边。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他到底在怕什么?那个跟踪我的人是谁?和篮球队有关吗?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雨越下越大,天都黑透了。路灯亮起来,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我抱着胳膊蹲在单元门口,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可大脑却异常清醒。
我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温屹泽隐瞒的那个秘密,很可能和上辈子他的车祸有关。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清楚真相。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个192厘米的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