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往城郊赶。车链条咔嗒咔嗒地响,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特别刺耳,听得我心慌。路边的早点摊刚支起油锅,油烟味儿混着芝麻酱的香味飘过来,馋得我肚子咕咕叫。但我没停,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废弃训练馆比我想象的还要破。铁门上的红漆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用红油漆写着"训练馆暂停使用",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看不清了,估计是年月久远被雨水冲刷掉了。铁门没锁死,虚掩着一条缝,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老头咳嗽似的。
我把自行车藏在旁边的破草垛后面,拍了拍车座上的灰。手心全是汗,既害怕又兴奋,像在拆命运的盲盒。深吸一口气,我轻轻推开门,铁门发出"嘎——"的一声长鸣,吓得我赶紧停住,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等了好几秒,见里面没动静,才继续往里推。
刚一进去,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就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阳光从四面墙上的高窗照进来,透过厚厚的灰尘,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跳跃,像一群跳舞的小精灵。训练馆里特别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地上散落着不少垃圾,有破球鞋、空水瓶,还有几张泛黄的篮球明星海报,被虫子蛀了好几个洞。墙壁上到处都是涂鸦,大部分已经看不清了,只有几处用马克笔写的字还依稀可辨:"张涛加油""爱篮球一辈子"。篮板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地板上留着不少深色的印迹,不知道是汗渍还是什么别的。
最显眼的是训练馆中间的那片区域,虽然落满了灰,但明显比别处平整,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来。我放轻脚步,沿着墙边慢慢往里走。空气里除了灰尘味,还有种特别的味道——铁锈味,淡淡的,跟我上次在杂货店闻到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这味道像打翻的旧时光,呛得人眼睛发酸。
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我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躲到了断裂篮板后面的阴影里。这里空间不大,刚好能藏住我。我从篮板的裂缝往外看,心跳得飞快,手心又开始冒汗。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个人影出现在训练馆门口。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子涵,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黑色的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头扬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公鸡。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我认出其中两个就是上次在校门口见过的"跟班"。他们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低着头,我看不清脸,但那个挺拔的身形——是温屹泽!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温屹泽被他们围在中间,背挺得笔直。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外面套着件灰色的运动外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我能看到他紧握着拳的手,指节白得吓人。他脖子上的瘀伤还没消,青一块紫一块的,隔着T恤都能看见。
王子涵往旁边的旧椅子上一坐,跷起二郎腿,嘴角撇了撇:"我说温屹泽,你这架子可真大,还得我亲自来请你。"
温屹泽没说话,只是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王子涵。
王子涵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旁边的旧桌子上:"签了它,下周对三中的比赛,第四节故意失误。"
我的心猛地一沉。故意失误?他们真的在打假球!
我屏住呼吸,盯着那份文件。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但能看到最上面写着"比赛承诺书"几个大字。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温屹泽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会拿比赛开玩笑。"
王子涵突然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训练馆里回荡,特别刺耳:"比赛?呵,现在对你来说,比赛有那么重要吗?比你弟弟的医药费还重要?"
弟弟?温屹泽有弟弟?我从来不知道。上辈子到死,我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
温屹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暗了暗,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王子涵猛地站起来,走到温屹泽面前,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王子涵比温屹泽矮了半个头,不得不仰着头看他,但气势一点不输。"我告诉你,在我这儿就是一码事!聪明人就该识时务,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温屹泽咬紧牙关,没再说话。
王子涵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小子骨头硬,但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的面子上,你以为你弟弟还能安安稳稳躺在医院?"他故意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威胁。
站在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推了温屹泽一把:"泽哥,涵哥也是为了你好,你就签了吧!"
温屹泽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后面的桌子,文件散落一地。他抬头看了那男生一眼,眼神里带着愤怒。
"怎么?还想打架?"另一个男生也围了上来,握紧了拳头。
王子涵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话音刚落,那个高个子男生就挥拳朝温屹泽打去。温屹泽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拳头打在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有还手,只是不停地躲闪。但对方人多,很快就把他围在了中间。有人拽他的头发,有人踢他的腿,温屹泽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想冲出去,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温屹泽被他们拳打脚踢,嘴角很快就流出了血。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一声不吭,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看着他走向死亡,什么也做不了。这辈子,我绝不能再袖手旁观!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立着一根断裂的球杆,是木质的,看起来还挺结实。我深吸一口气,抓起球杆,猛地从篮板后面冲了出去,大喊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被我的突然出现惊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我。灰尘被我带得扬了起来,阳光恰好照在我身上,我能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
王子涵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小不点吗?怎么,还敢玩英雄救美?"他的语气虽然轻蔑,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我握紧手里的球杆,指着他们:"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这其实是我瞎说的,我根本没带手机。
王子涵的脸色变了变,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开始有些不安地交头接耳。
"报警?"王子涵上前一步,逼近我,"你以为我会信你?"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我强装镇定,举起球杆对着他:"信不信由你,反正警察快来了。"
"你..."王子涵气得脸都红了,他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温屹泽,"都是你!非要坏我的好事!"
温屹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坚定地看着王子涵:"放她走,这件事跟她无关。"
"跟她无关?"王子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现在把警察都招来了,你跟我说跟她无关?"他突然暴怒,指着温屹泽的鼻子喊道:"你以为上次车祸是意外?要不是..."
"闭嘴!"温屹泽突然冲过去,一把推开王子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王子涵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站稳后冷笑着说:"怎么?怕她说出去?"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我以为我能救温屹泽,却没想到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
王子涵看着我们,眼神越来越阴沉:"既然你们想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抓住他们!"
那几个男生立刻朝我们围了过来。温屹泽拉了我一把,低声说:"快跑!"
我们转身就往训练馆的侧门跑。身后传来王子涵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跑到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从旁边扔过来一个金属器材,直奔我的后脑勺而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
就在这时,温屹泽猛地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个器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温屹泽闷哼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快走!别管我!"温屹泽咬着牙推了我一把。
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拉起温屹泽的手,拼命朝外面跑去。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我们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雨点开始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我们一路狂奔,不敢回头。直到跑到街角的一个废弃电话亭,温屹泽才停下脚步,靠在玻璃上大口喘气。他的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你怎么样?"我扶住他,声音颤抖着问。
温屹泽摇摇头,想说话,却疼得说不出话来。
电话亭很小,我们两个人挤在里面,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按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我的手一直在抖,根本控制不住。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帕上。
温屹泽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微弱的声音说:"他们控制了我弟弟的治疗,还威胁要伤害你。"
我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承受这些。
雨水顺着电话亭的缝隙渗进来,打湿了我们的头发和衣服。我抬头看着温屹泽,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温屹泽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我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我点点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就在这时,温屹泽突然警惕地看向电话亭外面:"有人跟踪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街对面公交车站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那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温屹泽握紧我的手:"别回头,我们快走。"
我们推开门,再次冲进雨里。水花溅湿了我们的裤脚,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心里暗暗想着,铁锈味原来不只是来自训练馆,还有命运的血腥味,而我们正跑向未知的深渊。身后,那个跟踪者的身影依然若隐若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