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将天台狂暴的风雨嘶吼瞬间隔绝，只留下沉闷的、如同擂鼓般的雷声余韵，透过厚重的门板隐隐传来。
楼梯间里，昏暗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投下摇曳不定的、惨淡的光晕。湿透的警服紧贴在身上，冰冷粘腻，吸饱了雨水和尚未完全洗刷掉的血污，沉重得如同铠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湿冷铁锈味和消毒水的霉味，刺得肺叶生疼。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一级一级，向下。
嗒。嗒。嗒。
脚步声在狭窄、封闭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敲打在布满水渍和霉斑的墙壁上。声控灯的光晕随着脚步移动，将我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鬼魅。
没有思考。也不需要思考。所有的念头都被压缩成一个冰冷、尖锐的点——南郊。化工厂。弟弟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也是“他们”可能存在的巢穴。
穿过堆满废弃清洁工具、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楼梯拐角。推开一扇同样锈迹斑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厚重防火门。
瞬间，一股混合着汽油、橡胶轮胎和冰冷水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地下停车场空旷、阴冷、光线昏暗。惨白的节能灯管镶嵌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下方停放的车辆和粗大的承重柱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空气潮湿冰冷，带着一种地底特有的寒意。
停车场深处，靠近紧急出口的位置，停着我的车。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警用标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城市SUV。这是属于“林屿”个人的车，不是警队的配车。
脚步踏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显得格外突兀。两侧停着的车辆如同沉默的钢铁棺椁，车窗玻璃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模糊而扭曲的影像。
就在我走到距离自己的车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铃声！是那种……设定为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息提示震动！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拉紧！左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枪套的位置，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熟悉的坚硬。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入口袋，抓住了那个正在疯狂震动、如同活物般不安分的冰冷方块！
是谁？！
技术科的逆向结果不可能这么快！老马？他还在处理手腕的伤！赵峰？他应该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档案库的烂摊子！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他们”？！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撞！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我猛地将手机掏出！屏幕在昏暗的停车场光线中亮起刺眼的白光！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号码！
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闪烁、如同心脏搏动般的、猩红色的加密信息提示框！
**信息源：未知加密通道（优先级：毁灭级）**
**信息状态：阅后即焚（单次读取）**
**内容：**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
一张极其模糊、像素粗糙、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拍摄的……实时监控截图？！
截图的角度是俯视。画面中心，是地下停车场此刻的景象！昏暗的光线，粗大的承重柱，停放的车辆……还有——一个站在两排车辆中间通道上、浑身湿透、正低头看着手机的、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正是我自己！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疯狂窜升，冻结了四肢百骸！头皮瞬间发麻！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
他们真的在看着！
就在此刻！就在此地！就在我身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惧混合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杀意，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全身！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瞬间扫向停车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影！每一根承重柱后方！每一辆可能藏人的车底！
目光所及之处：
左侧，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一片漆黑。
前方，一根巨大的方形承重柱，投下浓重的阴影。
右侧，一辆黑色的轿车，后车窗似乎……比旁边的车更暗一些？
头顶，惨白的节能灯管滋滋作响，灯罩边缘似乎有不易察觉的……微型反光点？
还有……通风管道口？消防栓箱？
无数个可能隐藏着“眼睛”的位置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仿佛潜伏着致命的毒蛇！那种无处不在、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比在档案库、比在法医室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从无法察觉的缝隙里，死死地、嘲弄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谁？！滚出来——！！！”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充满了狂暴怒火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音，如同困兽的咆哮！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死寂。
还有……手机屏幕上，那张如同死亡通牒般的、俯视着我的实时截图，在猩红的提示框内，冰冷地闪烁着。
就在我的嘶吼声余音未散的瞬间——
嗡！
手机屏幕猛地一暗！
那张猩红的截图，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屏幕上只剩下冰冷的、没有任何信息的锁屏界面！
阅后即焚！单次读取！
“他们”……发来了警告。或者说……是邀请？
冰冷的愤怒彻底压倒了恐惧。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方块捏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没有再看周围那些如同噬人黑洞般的阴影角落。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重新锁定在十几米外那辆黑色的SUV上。
一步！一步！
脚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更加沉重，更加缓慢，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踩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限，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动——风声？水滴声？还是……金属摩擦的微响？
距离车子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一米……
手伸向口袋，摸到了冰冷的车钥匙。拇指按在解锁键上。
滴。
一声轻响。车灯闪烁两下。
就在这解锁声响起的、声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千分之一秒！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撕裂空气般锐利破空声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停车场深处某个无法辨别的方向！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射来！
目标——我的左肩！
快！狠！刁钻！
完全是奔着废掉手臂、而非致命来的！
嗡！全身汗毛瞬间倒竖！死亡的寒意如同冰水灌顶！身体的本能再次驱动一切！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猛地向右侧一个狼狈的鱼跃翻滚！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器刺入肉体的闷响！
左肩后方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传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巨大的冲击力带得我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眼前阵阵发黑！
顾不上剧痛！我猛地扭头看向左肩！
一根细长、冰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针状物！尾部带着微小的、如同昆虫翅膀般的平衡尾翼！深深钉在肩胛骨附近的肌肉里！针尖似乎还带着某种粘稠的、暗蓝色的液体！
麻醉针？！还是毒针？！
嗡！一股麻痹感瞬间从左肩伤口处蔓延开来！
“操！”一声怒骂！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配枪！枪口指向尖啸袭来的大致方向——停车场深处那排承重柱后的浓重阴影！同时身体如同受惊的猎豹，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一辆高大的越野车作为掩体！
砰！砰！砰！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警告！我朝着那片阴影连续扣动扳机！枪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巨大的枪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疯狂回荡、炸响！震耳欲聋！
子弹狠狠撞在粗大的混凝土承重柱上，爆开大片的碎石和烟尘！火星四溅！
没有击中目标的闷响！那片阴影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从左肩伤口向手臂和半个身体蔓延！左臂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力量在飞速流失！
不能停！不能倒下！
借着越野车的掩护，我强忍着眩晕和麻痹，猛地探出身体，枪口再次指向另一个可疑的角落——那辆贴着深色膜的白色厢式货车！
砰！砰！
又是两枪！子弹精准地射向货车的驾驶室车窗！
哗啦——！！！
坚固的车窗玻璃应声而碎！如同蛛网般炸开！
但……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陷阱？！声东击西？！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爪，再次狠狠攥住了心脏！我猛地缩回掩体后！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雨水和肩头的血水，疯狂地流淌下来！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左胸！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得沉重而艰难！
停车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枪声的余韵在嗡嗡作响，还有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气息。
他们没想立刻杀我。他们在玩。在用恐惧和痛苦折磨我。就像……当年折磨林燃一样！
“出来啊！杂种！有种出来——！！！”我背靠着冰冷的越野车轮胎，嘶声咆哮，声音因为剧痛和麻痹而扭曲变形！枪口颤抖着指向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没有回应。
只有死寂。
还有……左肩伤口处，那根冰冷毒针带来的、飞速蔓延的麻痹感和……一丝诡异的、如同微小电流窜动般的……滋啦声？
嗡！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瞬间击中大脑！
那根针……不仅仅是注射器！它……它本身也是一个信号源？！一个……定位器？！
“他们”……在我身上……也放了一只“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瞬间淹没了头顶！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停车场的死寂！
声音……来自我的正前方！
那辆黑色的SUV！
我自己的车！
只见那辆原本安静停放的黑色SUV，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唤醒！引擎盖下爆发出狂暴到极致的怒吼！刺眼的氙气大灯毫无征兆地、如同两道雪亮的闪电般骤然亮起！惨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穿透昏暗的空间，精准地、死死地钉在我藏身的越野车掩体上！
光柱刺得我双眼剧痛，瞬间失明！
紧接着！
吱嘎——！！！
轮胎与水泥地面发出刺耳到极致的摩擦尖叫！那辆黑色的SUV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在原地猛地一个甩尾漂移！沉重的车身带起一片迷蒙的水雾！车头瞬间调转！
引擎的咆哮声提升到顶点！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疯狂！
它……锁定了我！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轰！！！
油门被踩到底！巨大的黑色车身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卷起狂暴的气流和冰冷的水雾！狠狠撞向我藏身的越野车！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避无可避！
完了！
瞳孔中倒映着那两道急速放大的、如同地狱之门的惨白车灯！引擎的咆哮如同死亡的宣告！冰冷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即将被碾成肉泥的瞬间——
“砰！！！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枪声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大撞击声！如同两座钢铁山峰狠狠对撞！
不是SUV撞上越野车！
是另一辆！如同幽灵般从斜刺里、从一排车辆的阴影中狂飙而出的、体型更加庞大、如同装甲车般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从侧面！拦腰撞在了我那辆失控的SUV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巨大的撞击力让两辆钢铁巨兽瞬间扭曲变形！金属撕裂、玻璃粉碎的刺耳爆响如同无数把钢刀刮擦着耳膜！破碎的车灯零件、保险杠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我那辆被撞的SUV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瞬间横移出去，狠狠撞在旁边的承重柱上！发出更加沉闷恐怖的巨响！整个车身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着翘起，冒出滚滚白烟！彻底瘫软！
而那辆如同神兵天降般撞毁SUV的黑色装甲越野车，也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猛地侧滑出去，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和浓烈的橡胶焦糊味，最终在距离我藏身的越野车不到两米的地方，险之又险地停了下来！沉重的车身还在微微摇晃！
引擎盖扭曲变形，但车体骨架依旧坚固！深色的防弹车窗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
只有两辆撞击后严重变形的车辆引擎发出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嘶嘶声，以及液体滴落在水泥地上的嘀嗒声。浓烈的汽油味、橡胶焦糊味、硝烟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我背靠着越野车轮胎，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左肩的剧痛和麻痹感依旧肆虐，但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毁灭撞击，如同慢镜头般在眼前反复回放！
是谁？！
那辆装甲越野车！是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解锁声，从那辆装甲越野车的驾驶座方向传来。
深色的防弹车窗，缓缓地、无声地……降了下来。
一张脸，出现在车窗后。
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棱角分明的男性侧脸轮廓。鼻梁很高，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冷硬。他戴着深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线条锋利的薄唇，和一小截绷紧的下颌。
没有看我。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弥漫的烟尘和昏暗的光线，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警惕，扫视着停车场深处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那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那辆被我打碎玻璃的白色厢式货车，还有……头顶那些通风管道口！
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而在那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样式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黑色皮质腕表。
腕表的表带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线条冷硬抽象的金属标记，随着他手腕的细微动作，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寒光。
那形状……
一只收拢了翅膀的……
金属蝙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