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服务器机柜低沉、恒定、如同蜂群嗡鸣般的声音，是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噪音。它填充着冰冷的空气，却无法驱散那冻结灵魂的寒意。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胶水黏住，缓慢得令人窒息。
我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合金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臭氧味、冷却液味和那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怪异腥甜。左肩被强行封闭的伤口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传来一阵阵沉重而诡异的麻木钝痛，仿佛那凝胶下面封冻的不是血肉，而是冰冷的毒液。
目光如同被强力胶水黏住，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尊凝固的“雕塑”上。
林燃的脸。苍白的，僵硬的，凝固着最后一丝被巨大痛苦扭曲的痕迹。那双曾映着疯狂、悲恸、最后被电子寒光吞噬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不可测。如同通往地狱的窗口。他微微低着头，视线凝固在自己左胸心脏上方——那个致命的、边缘带着灼烧痕迹的微小孔洞上。一缕极其微弱的焦糊青烟，如同垂死的灵魂，袅袅飘散，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没有心跳声。
没有机械运转的嗡鸣。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彻底的死寂。
他……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那个冰冷的、取代了血肉的机械核心……被摧毁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解脱与更深重绝望的悲怆，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心脏。我踉跄着向前一步，脚下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剧痛和麻痹感让动作变形。指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张近在咫尺、却又隔着生死与科技深渊的脸。
燃燃……真的是你吗？还是……只是一个被“他们”利用的、精致的躯壳？
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脸颊的瞬间——
“滋啦……系统……核心……离线……”
“备……用……能源……链……接……”
“生……命……维……持……最低……功……耗……”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虫鸣的电子噪音，断断续续地、极其突兀地……从“林燃”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还没结束？！他……他还有备用能源？！
几乎就在电子噪音响起的同一毫秒！
“林燃”那如同断电般凝固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极其僵硬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撬动！
他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
动作滞涩，充满了金属摩擦般的艰涩感！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更加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咯吱……咯吱……”的金属关节摩擦声！
头颅抬起。
那张苍白僵硬的脸再次暴露在惨白冰冷的灯光下。
空洞的瞳孔深处，那死寂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
一点极其暗淡、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极其不稳定地……在瞳孔最深处……挣扎着、闪烁着……亮了起来！
光芒极其微弱，时明时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但它确实存在！
那不再是之前程序化的、冰冷的电子寒光！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乱？挣扎？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林燃”的……痛苦和……迷茫？！
“警……告……主……控……元……损……毁……”
“次……级……意……识……接……管……”
“能……量……不……足……”
断断续续的、带着巨大杂音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极其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残存的力气。
他看着我。那双闪烁着极其微弱、极不稳定幽蓝光芒的眼睛，不再是冰冷的扫描。那目光……混乱，涣散，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如同刚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更恐怖现实的……茫然无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气流声。
然后。
他那刚刚抬起一点的头颅，如同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力量，极其沉重地、无力地……再次垂了下去！
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如同被砍倒的巨木，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合金地面上！发出金属撞击的沉重回音！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那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光芒，还在他低垂的、紧贴地面的瞳孔深处……极其艰难地、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
明……灭……
明……灭……
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冰冷的死寂。
“燃……燃燃……”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惊骇和无法言喻悲痛的呼唤，从我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猛地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跪倒在他身边！
冰冷的合金地面透过薄薄的警服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我颤抖的双手伸向他，想要触碰，却又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般停在半空！那根刺穿机械核心的毒针……是谁？！“他们”发现他失控了？！还是……刚才那短暂爆发的“情感溢出”引来了“他们”的清除程序？！
“滋啦……哥……”
极其微弱、几乎被电子杂音彻底淹没的、沙哑破碎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他紧贴地面的嘴唇缝隙里……挤了出来！
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巨大的痛苦，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带着一种……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丝力气才挣脱枷锁的……属于“林燃”的……残响！
“……跑……”
一个字。
一个用生命挤出的字。
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间！
嗡！！！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灌顶！跑？！“他们”来了？！就在这里？！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燃烧着幽暗冰焰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瞬间扫向维修车间唯一的入口——那扇厚重的哑光黑色合金门！
门……依旧紧闭着。
没有任何动静。
死寂。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
是错觉？还是……燃燃最后的示警？！
不！不能赌！这里太危险了！
目光瞬间落回地上那具如同破碎机器般的躯体。那微弱的幽蓝光芒还在瞳孔深处挣扎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带他走！必须带他走！就算只是一具躯壳，就算里面只剩下一点弟弟的残魂！也绝不能再把他留在这里，落入“他们”手中！
巨大的决心压倒了恐惧！我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强忍着左肩伤口的麻木钝痛和全身的虚弱，双手猛地探出，抓住“林燃”冰冷僵硬的手臂和肩膀！
入手一片冰冷坚硬！完全不像人类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呃啊——！”用尽全身力气！我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腰腹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青筋在额角暴起！
沉重的躯体被我一点点拖离冰冷的地面！如同拖动一块巨大的、失去动力的金属构件！每拖动一寸，都带来巨大的消耗！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带着强大穿透力的能量波动，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空间！服务器机柜的嗡鸣声瞬间被压制！
紧接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密码锁被激活的电子音，极其突兀地……从维修车间那扇厚重的哑光黑色合金门……内部响起！
门……要开了？！
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头皮炸裂！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们”来了！！！
来不及了！！！
我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双臂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呃——！！！”
沉重的躯体被我猛地拖起！扛在了背上！冰冷的、坚硬的触感瞬间压弯了我的脊梁！左肩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双腿剧烈地颤抖，几乎要当场跪倒！
但！不能倒！
我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的腥甜在口中弥漫！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凶戾的困兽，瞬间扫向维修车间深处——那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服务器机柜！
机柜后面！似乎……有一条极其狭窄的、堆满废弃线缆和金属管道的缝隙？！通往更深处的黑暗？！
没有选择！
我扛着背上冰冷沉重的“林燃”，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狭窄的缝隙！每一步都踏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身后！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液压放气声！
那扇厚重的哑光黑色合金门……
无声地……
向两侧……
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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