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青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将那枚冰冷的胶卷盒紧紧压在我们身体相触的地方。她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额角,带着硝烟与一种近乎蛮横的压迫感。门外,爆炸引发的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警笛的嘶鸣、人群的哭喊、建筑坍塌的闷响,透过并不隔音的门板,不断冲击着耳膜。
“‘影子’要什么?”她再次逼问,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针,直刺核心,“他口中的‘钥匙’,具体指什么?!”
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死死锁着我,不容丝毫闪躲。我毫不怀疑,如果我的回答不能立刻满足她,或者被她判断为谎言,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它,然后,太阳穴上的枪口会喷出致命的火焰。
“他不知道。”我迎着她的目光,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破釜沉舟的冷静,“‘影子’是雇佣兵,只认钱,不问缘由。他接到的指令就是从我这里拿到‘钥匙’,至于‘钥匙’具体指什么,他不需要知道,雇主也不会告诉他。”
沈曼青的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锐利,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但他提到了‘同志’!”我立刻补充,感受到她攥着我手腕的力量又重了一分,“他知道我的代号‘夜莺’!他还说……交出‘钥匙’,给我个痛快。” 我顿了顿,颈侧伤口的刺痛提醒着我刚才的凶险,“他认定东西在我身上,而且……他似乎认为那东西对你们,或者对他的雇主,至关重要。”
“‘钥匙’……”沈曼青的眉头紧锁,眼底的风暴翻涌得更加剧烈,似乎在急速消化这些信息,并与她所知的情报进行比对。她猛地看向我按在暗袋上的手,目光仿佛要穿透布料,看清那个胶卷盒的本质。“他有没有描述它的样子?或者提到任何……相关的名字、地点?”
“没有。”我摇头,动作牵动颈伤,疼得吸了口冷气,“时间太短,他只想要东西,或者我的命。”
就在我们僵持的这几秒钟,门外走廊的混乱似乎正在升级!沉重的脚步声、粗暴的呵斥声,显然是巡捕房的人赶到了,它和阿强等人压抑着怒火的交涉声混杂在一起。
“玫姐!巡捕房的人要进来搜查!说是有爆炸物!”阿强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巨大的压力。
沈曼青眼神一厉!时间不多了!巡捕房一旦介入,场面将彻底失控,我们两个的身份都经不起深查!
她猛地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手,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但下一秒,她的动作更让我猝不及防!
她没有去拿我暗袋里的胶卷盒,也没有再举枪威胁我。而是——猛地伸手探入她自己西装套裙内侧!动作迅捷而隐蔽。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然从她后腰那个我触碰过的暗格里,掏出了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冰冷坚硬的微型胶卷盒!
两个盒子!她身上竟然也有一个!
她将那个新拿出的胶卷盒,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塞进了我的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来,与我暗袋里那个几乎无法区分!
“拿好!”她的声音急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它们都在你身上!你负责保管!”
我震惊地看着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疯狂的举动:“你……”
“闭嘴!”她厉声打断我,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我,随即迅速环顾这间混乱的休息室。她的目光落在衣橱后敞开的秘密通道入口,那里还残留着“影子”的血迹和逃走的痕迹。“听着,”她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在发布作战指令,“巡捕房进来之前,你立刻从这条通道走!去‘老地方’!我会处理这里,然后去找你!”
“老地方?”我愣住了。我和她之间,哪有什么“老地方”?这又是什么暗语?
沈曼青似乎也意识到了失言,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懊恼和烦躁,但瞬间被更深的冷硬覆盖。“法租界,霞飞路,‘梧桐’咖啡馆!后巷第三个垃圾桶背面,有一把备用钥匙!进去等我!记住,除了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尤其是……”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刻骨的寒意,“……穿着军装或者看起来像巡捕的人!”
梧桐咖啡馆?那不是……组织上一个废弃的、已经暴露的联络点吗?她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详细?!我心中的疑云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不等我追问,沈曼青已经猛地推了我一把,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直接撞向衣橱后的通道入口!“快走!没时间了!‘影子’可能就在外面等着,或者他的雇主还有后手!不想死就照做!”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急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行压抑的恐惧?是对“影子”的忌惮?还是对即将涌入的巡捕房的担忧?抑或……是对这失控局面的恐慌?
门外的撞击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巡捕房的人显然不耐烦了!
“玫姐!”阿强的声音带着拼死一搏的决绝。
没有时间犹豫了!沈曼青的举动疯狂而不可理喻,但此刻,这似乎是唯一的生路!握着手里两个冰冷坚硬的胶卷盒,感受着它们沉甸甸的、仿佛蕴含着致命秘密的分量,我一咬牙,转身扑进了那条弥漫着灰尘和血腥味的黑暗通道!
就在我身影消失在通道口的瞬间——
砰!!!
休息室的门被巡捕房的人用蛮力彻底撞开!刺眼的手电光柱和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瞬间涌了进来!
“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沈组长?!”一个似乎是巡捕头目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您……您怎么在这里?这里发生了……”
“军统办案!”沈曼青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军统高层特有的铁血威压,“这里有极度危险的**分子和职业杀手活动!刚发生爆炸!立刻封锁现场!所有人员接受甄别!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她的声音稳定、强势,瞬间掌控了局面。我贴在通道冰冷的墙壁上,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瞬间变得“井然有序”的骚动,以及沈曼青那不容辩驳的命令声,心脏狂跳。她果然有办法应付巡捕房。
不敢再停留,我摸索着通道湿滑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向深处跑去。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两个胶卷盒在手中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我身处何地。
沈曼青……
她将她的“钥匙”给了我。
她让我去一个废弃的联络点。
她知道那个联络点的细节。
她后腰有伤……
“影子”同时猎杀我们……
还有她塞给我胶卷盒时,那近乎孤注一掷的眼神……
无数破碎的线索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却只搅起更深的迷雾和寒意。这绝不是简单的猫鼠游戏,也绝非偶然的遭遇。我们,我和沈曼青,似乎都落入了某个精心编织、层层嵌套的巨大陷阱之中。而这个陷阱的核心,很可能就是这两枚一模一样的、冰冷坚硬的“钥匙”。
通道尽头隐约透来一丝微光,那是后巷的方向。我握紧了手中的“钥匙”,仿佛握住了两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沈曼青让我去“梧桐”咖啡馆等她……这条看似唯一的生路,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同盟的曙光,还是另一个更致命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