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狂飙的福特轿车上！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要翻滚！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白纹，视野一片模糊！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硝烟和码头特有的咸腥铁锈味，从破碎的后车窗疯狂灌入，呛得人无法呼吸！

“抓紧——！”老周的嘶吼淹没在金属扭曲和玻璃碎裂的噪音中。他如同与钢铁猛兽搏斗的驯兽师，青筋毕露的双手死死把住剧烈抖动的方向盘，脚下在油门和刹车之间疯狂变换！福特轿车在失控的边缘剧烈摇摆、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前方，被爆炸冲击波横扫的封锁线一片狼藉！一辆巡捕房的警车被掀翻在地，轮子还在空转；军统的黑色雪佛兰歪斜着撞在路边的灯柱上，车门洞开，里面的人显然被震得不轻，正挣扎着爬出。探照灯的光柱胡乱扫射着硝烟弥漫的夜空，高音喇叭的呵斥变成了惊恐的呼叫和混乱的指令。

致命的缺口，在爆炸的狂澜中被硬生生撕开！

老周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混乱，猛打方向盘！福特轿车如同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引擎发出最后的咆哮，擦着翻倒的警车残骸，车身刮蹭出刺目的火花，险之又险地从混乱的防线缺口处，一头扎进了通往码头核心区的道路！

码头的景象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却如同地狱的画卷！刚才那声巨大的爆炸似乎发生在某个泊位，冲天的火光将半个码头映照得如同白昼，浓烟滚滚，吞噬着夜空。扭曲的钢铁残骸在火焰中燃烧、坍塌，发出噼啪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硝烟味、还有……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隐约的哭喊和惨叫被火焰的咆哮声盖过，显得遥远而绝望。

爆炸摧毁了原有的秩序，巡捕、军统、码头工人、甚至一些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如同没头苍蝇般在火光与浓烟中奔跑、呼喊、互相推搡、甚至零星交火！子弹在火光中曳出诡异的轨迹。

“去……几号……泊位？”老周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和痛苦，他显然也在刚才的冲击中受了伤，嘴角渗出血丝，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混乱的码头中急速搜寻着沈曼青昏迷呓语中提到的“信天翁”可能的踪迹。

“不知道！找标志！或者……船！”我嘶声回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爆炸的冲击让后座的沈曼青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来甩去，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身下的座椅一片暗红，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子夜已至，时间所剩无几！

福特轿车在混乱的码头区横冲直撞，险象环生。燃烧的货堆、倾倒的集装箱、惊慌失措的人群不断成为障碍。老周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近乎本能的驾驶技巧，在火海与混乱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老周猛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中，福特轿车在布满碎石和油污的地面上滑行数米，险险地停在一个相对空旷、紧邻着滚滚江水的泊位边缘。这里似乎远离了刚才爆炸的中心点，但火光依旧映亮了周围。

“看！”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指向泊位尽头！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泊位最前端，靠近深水区的位置，停泊着一艘船。

但那绝不是一艘普通的货轮或客轮！

它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灯光标识，船型低矮而狭长，线条流畅得近乎诡异，像一条潜伏在黑暗水中的巨大钢铁鳄鱼。船体上没有任何可见的舷号或旗帜，只有冰冷的金属反照着远处爆炸的火光，散发出一种死寂而危险的气息。

而在那艘黑色怪船的船头下方，靠近水线的位置，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涂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图案——

一只展翅高飞的信天翁！

“信天翁号……”我喃喃道，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艘船，就是接头点？或者说……陷阱？它散发出的气息，绝非善类！

就在这时——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如同死神的点名，毫无征兆地从我们侧后方传来！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福特轿车的前轮和引擎盖！

噗嗤——！嘶——！

前轮瞬间爆胎！引擎盖冒起浓烈的白烟！车子猛地向一侧倾斜、熄火！

“影子”追上来了！他终究没有被爆炸完全阻挡！

我猛地推开车门，翻滚着扑到车外，利用车体作为掩体！勃朗宁瞬间指向子弹射来的方向——那是码头上一排高大的、堆叠着的生锈集装箱顶部！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在集装箱顶部移动，寻找着最佳的狙击角度！

“带她走！去船边！”我朝着驾驶座的老周嘶吼，同时朝着集装箱顶的黑影连续开枪压制！

砰！砰！砰！

子弹打在集装箱坚硬的铁皮上，溅起一串火花！黑影的动作极其敏捷，如同壁虎般在高低错落的集装箱间跳跃、闪避！

老周没有任何犹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熊，低吼一声，猛地踹开后车门！他探身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如同血人般的沈曼青拖拽出来，扛在自己宽阔但同样伤痕累累的肩膀上！沈曼青的身体软软地垂下，鲜血顺着老周的脊背流淌下来。

“走！”老周嘶哑地命令，扛着沈曼青，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泊位尽头那艘死寂的黑色“信天翁号”亡命奔去！他的背影在冲天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悲壮而决绝。

我一边朝着集装箱顶的“影子”射击掩护，一边紧跟在老周身后狂奔！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个弹坑！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距离那艘黑色的怪船越来越近！船体散发出的冰冷死寂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船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坟墓！

“接应呢？！人在哪？！”老周扛着沈曼青冲到船边，对着漆黑的船舷嘶吼，声音在空旷的码头和火焰的咆哮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江水拍打船体发出的空洞回响。

“影子”的子弹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追来！这一次，子弹擦着老周扛着沈曼青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线！

“呃！”老周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停下脚步！

完了！没有接应！这艘船……难道只是个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前有死寂的怪船，后有如同死神化身的“影子”，肩上扛着命悬一线的青鸟……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陷入绝境的瞬间——

哗啦！

一声金属摩擦的轻响，打破了死寂！

在我们头顶上方，那艘黑色怪船冰冷光滑的船舷上，一道极其隐蔽的、与船体同色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向上滑开！

一张脸，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借着远处爆炸火光的映照，那张脸……无比熟悉！

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沉稳和……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与痛惜。

是他？！

我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勃朗宁的枪口，下意识地抬起，指向了那张脸！

因为那张脸……赫然属于——

军统上海站站长，顾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