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之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穿透冰冷的钢铁船舱,直指西南腹地那座笼罩在浓雾与权谋中的山城——重庆。
“‘深渊’名单是死物,它需要激活。它需要一个引信,一个能瞬间引爆所有火药桶的契机。”他低沉的声音在引擎的嗡鸣中回荡,带着一种直面风暴的决绝,“而这个契机……就在重庆。”
重庆!战时陪都!军统的心脏!也是那些隐藏在最高处的“双面鼹鼠”盘踞的巢穴!
“名单本身是密码索引。”顾慎之继续解释,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它指向的,不是具体的名字,而是加密档案库的物理位置、存取权限密钥,以及一份……足以验证名单上每个‘鼹鼠’身份真伪的、独一无二的生物特征样本库——指纹、笔迹、甚至更隐秘的生理标记。这些核心证据,被分散加密储存在重庆几个绝对机密的、互不关联的地点。只有将名单和对应的生物样本同时呈现在最高决策者面前,才能形成无法辩驳的铁证,真正引爆这颗炸弹!”
生物特征样本库!这才是“深渊”名单真正的威力所在!它确保了证据链的绝对唯一性和无法抵赖性!难怪“影子”的雇主如此疯狂!名单或许可以伪造,但那些深藏的生物样本一旦被起获比对,就是板上钉钉的死证!
“所以,‘影子’和他背后的‘双面鼹鼠’们,拼死也要阻止名单落入任何一方手中,更怕它被送到能使用它的人面前!”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们不在乎名单归属谁,只在乎它永远沉睡!”
“没错。”顾慎之眼中寒光闪烁,“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反应过来、彻底销毁那些生物样本库之前,将这份名单索引,连同开启它的‘钥匙’,送到重庆。送到一个……有能力、有决心、也必须立刻使用它的人面前。”
“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慎之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一个足以让整个山城乃至整个中国都为之震颤的名字:“戴笠。”
军统真正的掌控者!那个以铁血和权谋著称的“戴老板”!他?!他会相信这份名单?会用它来清洗自己内部?还是会……为了更大的政治平衡,选择掩盖?
巨大的疑问和风险如同山岳般压下。
“他必须相信!也必须用!”顾慎之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酷,“因为名单上的人,不仅仅威胁着你们,更直接威胁着他自己的权力根基和安全!这些‘双面鼹鼠’能爬到如此高位,手中掌握的秘密和能量,足以让他寝食难安!更关键的是……”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手上,还有一张能让他别无选择的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手术室紧闭的门。那盏微弱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颗顽强跳动的心脏。
“‘青鸟’沈曼青。”顾慎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她不仅是名单的携带者和保护者,她本人……就是最关键的活体证据和人证!她这三年来在军统上海站核心的一举一动,她获取名单过程的详细记录,她遭遇的每一次暗杀和伏击的细节……所有这些,都储存在她大脑里,也以最高密级的方式,同步记录在‘信天翁’的绝密档案中。她,是连接名单和现实的唯一桥梁,是能让戴笠相信这份名单真实性和紧迫性的……无法辩驳的活证!”
所以,沈曼青绝不能死!她必须活着抵达重庆!她必须在戴笠面前,亲口指证!
巨大的责任和压力瞬间压在我的肩头!保护名单!保护“钥匙”!更要保护命悬一线的“青鸟”!
“这艘‘信天翁号’,是我们前往重庆唯一的、也是最快的途径。”顾慎之环视着这冰冷的金属通道,“它拥有最先进的动力和伪装系统,能避开大部分水面巡逻和空中侦察。但航程需要三天。这三天……”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将是地狱般的七十二小时。‘影子’的雇主绝不会放弃!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长江航道,将是他们最后的猎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水下的巨大爆炸声,猛地传来!整艘船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头顶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令人牙酸!
“鱼雷?!水下袭击?!”老周猛地从失血的眩晕中惊醒,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惊骇!
顾慎之脸色剧变,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他一个箭步冲到控制面板前,手指在复杂的按键上急速敲打!通道墙壁上瞬间亮起几块屏幕,显示出船体外部的水下声呐图像和外部监控画面!
只见浑浊的江水中,几个模糊的、如同鲨鱼般的小型潜航器轮廓,正从不同方向朝着“信天翁号”急速逼近!刚才那枚鱼雷显然只是警告或者定位弹!
“‘水鬼’!他们动用了‘水鬼’!”顾慎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些微型自杀式潜航器!该死!他们真是下了血本!”
“能甩掉吗?!”我急声问道,拔出了勃朗宁,虽然知道在水下攻击面前,手枪如同玩具。
“试试看!”顾慎之眼神凌厉,猛地推动一个操纵杆!“坐稳!抓牢一切能抓的东西!‘信天翁’!启动‘暗涌’模式!最大规避机动!”
嗡——!!!!
脚下的引擎瞬间发出远超之前的、近乎撕裂般的咆哮!整艘船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加速!同时船体开始剧烈地左右摆动、下潜!如同一条受惊的巨蟒,在浑浊的江水中疯狂扭动、翻滚!
巨大的离心力瞬间将我们狠狠甩向冰冷的金属墙壁!我死死抓住墙壁上的扶手,指关节发白!老周也被巨大的力量甩到我身边,我们撞在一起!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疯狂闪烁,里面传来器械倾倒的碰撞声!沈曼青!
轰!轰!
又有两枚鱼雷在船体附近爆炸!巨大的冲击波让船体再次剧烈颠簸!江水透过船体接缝处被震开的微小缝隙,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进来!通道内瞬间弥漫起冰冷的水雾!
“这样下去不行!”老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嘶吼道,“船撑不住!手术室也撑不住!”
顾慎之紧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的“水鬼”信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只有一个办法!”他猛地看向我和老周,声音在引擎的咆哮和爆炸的余震中显得异常清晰,“必须有人下水!手动清除这些‘水鬼’!它们依靠短距离声呐和磁力吸附定位!需要近距离破坏其传感器或者直接引爆!”
下水?!在浑浊湍急的长江中,面对高速机动、随时可能自爆的微型潜航器?!这几乎是十死无生!
“我去!”老周毫不犹豫,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他肩胛处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
“你不行!伤口会要了你的命!在水里你撑不过一分钟!”顾慎之厉声否决,目光却锐利地投向了我,“‘夜莺’!你的水性是组织里最好的!也只有你,有足够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度,能在水下使用这个!”他迅速从控制台下方抽出一个狭长的、充满未来感的金属筒状物——一支水下射流枪!
“这是高压氧气驱动的切割/爆破两用射流枪!射程短,但威力集中!瞄准‘水鬼’头部的传感器阵列或者侧面的磁力吸附盘!一击必杀!但机会只有一次!靠近它非常危险!”顾慎之语速飞快地将武器塞到我手里,冰冷沉重的触感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船体再次传来被撞击的闷响!又一只“水鬼”吸附了上来!再这样下去,整艘船都会被撕碎!沈曼青会死!名单会沉江!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出口在哪?!”我握紧冰冷的水下枪,声音异常平静,只有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轰鸣。
顾慎之指向通道尽头一扇不起眼的圆形舱门。“减压舱!出去就是船底!记住!你只有十分钟!氧气有限!十分钟后,无论是否清除完毕,必须回来!否则减压舱无法再次开启!我们会沉入江底!”
十分钟!与死神赛跑!
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室门上那盏顽强闪烁的红灯。沈曼青……青鸟……等我回来!
没有豪言壮语,我转身,冲向那扇圆形的、象征着死亡入口的舱门!
“活着回来!”顾慎之低沉而急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超越立场的、最朴素的嘱托。
老周挣扎着靠墙站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用力点了点头。
咣当!
沉重的圆形减压舱门在我身后关闭、锁死。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从四周的喷口涌入,迅速淹没了我的身体。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耳膜,视野一片浑浊的黑暗。只有手中水下枪冰冷的触感和头盔内氧气面罩传来的嘶嘶声,提醒着我肩负的使命。
我深吸一口带着橡胶味的氧气,推动控制杆。减压舱的底部舱门缓缓开启。外面,是翻滚着泥沙、如同巨兽肠道般黑暗冰冷的长江深水。
“水鬼”……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