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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爷的课

弃猫:无人认领的童年

邻居阿姨的公寓充满了陌生的气味——浓郁的熏香、药草的苦涩,还有一只鹦鹉的羽毛味。那只色彩斑斓的鸟站在笼子里,每次我经过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滚开!滚开!"

我蜷缩在阳台的垫子上,透过玻璃门望着外面的世界。三天了,女主人始终没有来接我。邻居阿姨给我食物和水,梳掉我毛发里的草屑和泥土,但她粗糙的手掌没有女主人那种温柔的触感。

"可怜的小东西,"她一边给我涂耳朵上的药膏一边说,"被抛弃两次。"

我不明白"抛弃"是什么意思,但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某种悲哀。阳台成了我的领地,我在这里舔舐伤口,梳理毛发,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召唤。

第五天早晨,一阵搬动的嘈杂声从楼下传来。我竖起耳朵,跳到阳台栏杆上往下看。一辆货车停在女主人住的单元门口,几个男人正往车上搬家具——那张我常在上面打盹的沙发,那个我总想钻进去的衣柜。

女主人的身影出现了,她指挥着工人们,时不时抬头看向邻居阿姨的阳台。我激动地"喵呜"一声,但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陌生而遥远。

"在看你的前主人吗?"邻居阿姨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叹了口气,"她要搬走了,去另一个城市。"

我急切地用爪子扒拉玻璃门,想要出去,想要跳到她面前让她认出我。但邻居阿姨摇摇头:"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我眼睁睁看着女主人上了出租车,车子缓缓驶离。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时,出租车突然在小区拐角停下。女主人下车,快步走向一处灌木丛,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放了进去,然后匆匆离开。

我的心跳加速,不顾一切地抓挠阳台纱窗,终于弄开了一个小缝隙。邻居阿姨在厨房忙碌,没有注意到我的行动。我挤过缝隙,从阳台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松软的泥土上。

灌木丛里的东西是我的红色项圈。金属牌被擦得发亮,红色皮带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卷成一圈。我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了碰它,上面还残留着女主人的气息。

远处,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拐角。我叼起项圈,想要追上去,但一个声音制止了我:

"别傻了,人类一旦决定抛弃你,就不会回头。"

我转身,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蹲在墙头上。它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位置是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角。它的皮毛粗糙但干净,尾巴像鞭子一样在身后摆动。

"你是谁?"我放下项圈,警惕地问。

"他们都叫我疤爷。"黑猫跳下来,动作出奇地轻盈,"你是那个被抛弃的家猫吧?整个小区的流浪猫都在谈论你。"

我低头看着项圈,喉咙发紧:"她回来过......"

"留下点纪念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罢了。"疤爷嗤之以鼻,"人类都这样。"

我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疤爷走近,闻了闻项圈,然后不屑地踢了点土在上面:"这东西现在只会害死你。戴着它,别的猫会认为你还有主人保护,一旦发现你其实孤身一人......"它没有说完,但我明白了意思。

"跟我来,"疤爷转身,"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红色项圈,把它藏在了灌木最深处,然后跟上了疤爷的脚步。

它带我穿过小区的绿化带,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几块废弃的木板搭成一个简陋的棚子,下面垫着发黄的泡沫板。

"我的地盘,"疤爷骄傲地宣布,"方圆五百米内最安全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这里确实隐蔽,三面被灌木包围,前面是一堵矮墙,能挡风又能观察外面的动静。角落里堆着几根啃干净的鱼骨和半个发霉的面包。

"现在,第一课,"疤爷突然严肃起来,"垃圾桶分三种:厨余桶最肥,但危险;可回收桶干净,但难找吃的;有害垃圾桶千万别碰。"

我茫然地点头,疤爷叹了口气:"算了,直接带你实践吧。"

接下来的日子,疤爷成了我的导师。它教我识别哪些人类会真心喂食,哪些只是想抓我;告诉我哪些植物可以治病,哪些有毒;训练我如何在狗嘴下逃生,如何在寒冬里保暖。

"你太干净了,"一天,疤爷看着我正在舔毛的我,摇头道,"这样不行。"

它突然扑上来,在我背上狠狠抓了几道。我痛得大叫,愤怒地反击,但我们实力悬殊,很快被它按在地上。

"现在你看起来像只真正的流浪猫了,"疤爷满意地说,"干净的家猫只会引来麻烦。"

确实,自从我的皮毛变得粗糙,耳朵上的伤口结痂后,其他流浪猫对我的敌意减轻了不少。灰猫——那个曾经在垃圾桶边攻击我的家伙——现在见到我只是冷哼一声,不再主动挑衅。

一个阴沉的下午,疤爷带我去了小区后面的菜市场。这里傍晚收摊后总能找到些被丢弃的食物。

"看,那个鱼摊,"疤爷指着远处,"老板总是把鱼内脏扔在那个绿色桶里,等他一走,我们就——"

"小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疤爷的讲解。一个小男孩向我们跑来,手里挥舞着一根香肠。

疤爷立刻弓起背:"退后,这种小鬼最危险——"

但香肠的味道太诱人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新鲜的肉了。我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男孩高兴地蹲下来,把香肠掰成小块放在地上。

"吃吧,小猫咪,"他笑着说,"你看起来好瘦。"

我慢慢靠近,警惕地叼起一块香肠。味道美妙得让我差点哭出来。男孩伸手想摸我的头,疤爷在背后发出警告的嘶声,但我太专注于美食,没有理会。

"你真漂亮,"男孩轻声说,"我想养你。"

这句话让我僵住了。养我?像女主人那样?我抬头看他,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真诚。他再次伸手,这次我没有躲开。他的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那种熟悉的舒适感让我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跟我回家吧,"男孩小声说,另一只手悄悄从背后拿出一个纸箱。

疤爷的咆哮就在这时响起:"陷阱!"

男孩突然扑上来想抓住我,我本能地闪开,纸箱扣了个空。他追了几步,但我已经跑到了安全距离外。

"别跑!我是为你好!"男孩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冬天要来了,你会冻死的!"

我躲在垃圾桶后,看着他最终失望地离开。疤爷走过来,出奇地没有嘲笑我。

"记住这种感觉,"它说,"渴望亲近又必须保持距离。这是流浪猫的宿命。"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女主人。她像以前一样抚摸我,给我戴上红色项圈,但当我抬头时,她的脸变成了那个小男孩的。

秋意渐浓,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掉落。疤爷变得比平时更严厉,训练强度加大了。

"寒冬会淘汰弱者,"它说,"你必须做好准备。"

一天清晨,我们发现小区的清洁工换人了。新来的男人眼神凶狠,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长棍。

"小心他,"疤爷警告道,"这种人最危险。"

但警告来得太晚了。当天下午,我在翻找垃圾桶时被那个清洁工发现了。他二话不说,举起长棍就向我打来。

"滚出去!肮脏的畜生!"他怒吼着。

我惊慌逃窜,长棍擦着我的尾巴砸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声响。我钻进一处缝隙,听到他在外面骂骂咧咧。

"下次让我逮到,直接打死你!"

我浑身发抖,直到夜幕降临才敢出来。回到窝里,疤爷闻了闻我身上的气味,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明天开始,我们得换个地方觅食。"

但命运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第二天一早,整个小区的垃圾桶都换了新型的防动物翻盖。疤爷试了几次,差点被自动闭合的盖子夹住爪子。

"麻烦了,"它阴沉地说,"这意味着食物来源少了一半。"

更糟的是,那个清洁工似乎把驱赶流浪动物当成了个人使命。他巡逻的频率越来越高,还开始在小区的角落里设置捕鼠夹——虽然他说是抓老鼠,但我们都知道那对猫同样危险。

一个寒冷的傍晚,疤爷带回了一只死麻雀。

"吃吧,"它把麻雀推到我面前,"你需要体力。"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羽毛凌乱的鸟,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几个月前,我还是那个会为了一根羽毛玩具兴奋半天的家猫,现在却要为了生存生吞活剥。

"不吃就等死,"疤爷冷冷地说,"选择权在你。"

我闭上眼睛,咬了下去。血液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奇怪的是,我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排斥它。生存本能战胜了曾经的教养,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只鸟。

疤爷满意地点点头:"你学得很快。"

但并非所有课程都这么顺利。一天夜里,疤爷带我去"拜访"另一群流浪猫,希望扩大我们的觅食范围。

"记住,气势比实力更重要,"它教导我,"装得越凶,胜算越大。"

但当对方——一只体型硕大的虎斑猫——向我们龇牙时,我还是忍不住退缩了。

"这是谁?你的小媳妇?"虎斑猫讥笑道,"带家猫来抢地盘?"

疤爷没有回答,直接扑了上去。两只猫撕打在一起,发出可怕的尖叫声。我想帮忙,但恐惧让我动弹不得。最终,虎斑猫逃走了,但疤爷也付出了代价——它的另一只眼睛上方添了一道新伤口,鲜血直流。

"对不起,"我小声说,舔着它脸上的血,"我太没用了。"

疤爷推开我:"下次别让我失望。"

回窝的路上,我们遇到了灰猫。它看到疤爷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老东西不行了?"它挑衅道,"带着个拖油瓶,迟早害死自己。"

疤爷没有理会,但我能感觉到它的疲惫。那晚,它睡得比平时沉,呼吸声粗重。

第一片雪花飘落的那天,疤爷带我去了最后一个地方——小区后面的幼儿园围墙下。

"听着,小鬼,"它难得地叫了我"小鬼"而不是"家猫"或"笨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记住这个地方。"

它指着一块松动的砖:"后面有个洞,通向幼儿园的锅炉房。那里的老保安偶尔会喂猫,冬天最冷的时候...你可以试试运气。"

我疑惑地看着它:"为什么说这些?你会一直在的。"

疤爷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雪要下大了。"

那天晚上,雪真的下大了。我和疤爷蜷缩在一起取暖,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半夜,我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疤爷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呼吸像是拉风箱。

"疤爷?"我害怕地推了推它。

"没事...老毛病..."它勉强说道,"睡吧。"

我紧贴着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具日渐消瘦的身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小区,也覆盖了那个藏着红色项圈的灌木丛。

在梦中,我又回到了女主人的怀抱。但这次,当我抬头时,她的脸变成了疤爷的,而我的脖子上,依然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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