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弃猫:无人认领的童年
本书标签: 现代 

锅炉房的门

弃猫:无人认领的童年

雪下了一整夜。清晨,我醒来时发现疤爷的身体已经冰冷。我惊恐地推它,舔它的脸,但它一动不动,那只独眼半睁着,像是还在注视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疤爷?"我的声音在发抖,"醒醒......"

外面的雪停了,但世界变成了陌生的白色。我蜷缩在疤爷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它教过我很多生存技巧,却没教过我如何面对死亡。

太阳升起来,照进我们简陋的窝棚。阳光落在疤爷的脸上,它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再也不会发出那种粗重的呼吸声。我轻轻合上它的眼睛,用鼻子拱了拱它的脸颊,然后钻出窝棚。

雪地刺眼得让我眯起眼睛。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积雪没过我的小腿,冰冷的湿气渗入皮毛。疤爷昨晚提到的幼儿园锅炉房——那是我唯一知道该去的地方。

刚走到小区中央的绿化带,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灰猫蹲在垃圾桶上,身上的毛结满了冰碴,但眼神依然凶狠。

"独眼老头终于死了?"它幸灾乐祸地问。

我浑身的毛炸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闭嘴。"

"没了靠山,你以为你能活过这个冬天?"灰猫跳下来,逼近我,"现在求我,也许我会让你舔我的剩饭。"

我本该害怕,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而来。我直接扑向灰猫,爪子狠狠抓向它的脸。它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攻击,仓促应战。我们在雪地上翻滚,撕咬,尖叫。最终,灰猫挣脱开来,后退几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变了,家猫。"它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也许疤爷确实教了你一些东西。"

灰猫转身离开,尾巴高高翘起,但步伐明显不如之前自信。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家猫了。

幼儿园的围墙就在不远处。我按疤爷说的找到那块松动的砖,后面果然有个洞,刚好够我钻进去。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堆放着各种杂物,正中央是一栋矮房子,烟囱里冒着白烟。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锅炉房的铁门紧闭,但旁边有扇小窗,我跳上窗台往里看。一个驼背老人正在炉子前忙碌,锅里煮着什么,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我的肚子咕咕直叫,爪子不自觉地抓挠窗玻璃。

老人转过头来。他满脸皱纹,眼睛浑浊发黄,右腿有些跛。我们的目光隔着玻璃相遇,他皱了皱眉,朝门口走来。

我立刻跳下窗台,躲到一堆木板后面。门开了,老人站在门口张望,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

"又是那些该死的野猫......"他嘟囔着,目光扫过院子。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老人正要关门,突然一阵风吹来,带来了锅炉房里的气味——鱼汤!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人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转身,准确无误地看向我的藏身处。

"出来吧,小东西,"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外面冷。"

我犹豫着,疤爷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永远不要相信人类。但鱼汤的香气和刺骨的寒风让我动摇了。我慢慢探出头,警惕地盯着老人。

"瘦得皮包骨了......"老人摇摇头,转身进屋,门却没关严。

我该进去吗?这可能是个陷阱。但锅炉房散发出的温暖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用爪子轻轻推开门缝。

老人背对着我,正在往一个小碗里盛鱼汤。他把碗放在离门不远的地上,然后走回炉子前,假装忙碌,却时不时偷瞄我一眼。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我溜进门,快速冲到碗前,狼吞虎咽起来。鱼汤温热鲜美,是我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餐。吃完后,我抬头看向老人,他正微笑着看我。

"还要吗?"他问,又盛了一点。

这次我没有那么害怕了,慢慢走近他。老人蹲下来,伸出一只手让我闻。他的手上满是老茧和疤痕,散发着肥皂和鱼腥混合的气味。我谨慎地嗅了嗅,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朴实的温暖。

"可怜的小东西,"老人轻声说,"冬天对你们来说太难了。"

他尝试抚摸我的头,我本能地后退。老人没有强求,只是把碗又往前推了推。我吃完第二碗,感觉身体暖和多了。

"想留下就留下吧,"老人站起身,"但得帮我抓老鼠。"

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旧垫子,上面铺着毛巾。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向那个临时小窝。至少今晚,我不必在雪地里挨冻了。

锅炉房的温暖让我很快睡着了。半夜,我被一阵响动惊醒——老人正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

"该死的老鼠......"他嘟囔着,拿起扫帚向角落捅去。

我这才想起他收留我的条件:抓老鼠。虽然疤爷教过我捕猎技巧,但我还从未真正实践过。现在是我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角落里的老鼠显然已经在这里安家很久,根本不怕人。但当它看到我时,眼神立刻变了。我伏低身体,尾巴轻轻摆动,像疤爷教的那样。老鼠转身就逃,我纵身一跃——

爪子拍空了。老鼠钻进了墙缝,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像是在嘲笑我的笨拙。我尴尬地看向老人,他居然在笑。

"第一次?"他摇摇头,"没关系,慢慢学。"

接下来的日子,我住在锅炉房里,白天睡觉,晚上练习抓老鼠。老人——我听到幼儿园的老师叫他"老李"—并不特别亲近我,但总会留一碗鱼汤或米饭给我。作为回报,我尽力减少锅炉房的老鼠数量,虽然技术还很生疏。

一个寒冷的早晨,老李出门采购,把我锁在了锅炉房里。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孩子们玩耍。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白色的宠物猫走过,那只猫戴着漂亮的蓝色项圈,慵懒地躺在主人臂弯里。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红色项圈,还有女主人。曾经的我也那样被宠爱过,戴着漂亮的项圈,吃着精心准备的食物。现在我是一只住在锅炉房的野猫,靠抓老鼠换取栖身之所。

我究竟是家猫还是野猫?这个问题困扰着我。疤爷曾说,一旦被抛弃,就永远是野猫了。但为什么看到那个小女孩抱着猫时,我的胸口会隐隐作痛?

老李回来后,我比平时更亲近他,蹭他的裤腿,发出讨好的呼噜声。他有些惊讶,但还是摸了摸我的头。这次我没有躲开。

"想家了?"他问,好像能读懂我的心思。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更用力地蹭他的手。老李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东西——一个简单的红色布项圈,上面没有金属牌。

"别指望太好的,"他一边给我系上一边说,"地摊上买的,便宜货。"

项圈没有女主人给我的那个精致,但戴在脖子上的熟悉感觉让我眼眶发热。我舔了舔老李的手指,他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就叫你小红吧,"他说,"简单好记。"

我没有纠正他。囡囡是过去的名字,属于那个有家的猫。小红是现在的我,一只锅炉房的猫。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捕猎技巧越来越好。锅炉房的老鼠数量明显减少,老李对此很满意,奖励我的食物也更丰盛了。有时候,他甚至会带些猫零食回来,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

一个特别冷的夜晚,老李咳嗽得很厉害。他躺在床上,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我跳上床,担忧地看着他。他摸了摸我的头,想说什么却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我焦急地在房间里转圈,然后跑到门口,用爪子抓门。老李明白我的意思,虚弱地摇摇头。

"没事......睡一觉就好......"

但我知道情况不妙。我想起女主人有一次发烧,男主人给她拿药、敷毛巾的样子。我跳上桌子,用鼻子拱开抽屉——里面有一些药片和绷带。我叼起一板药片,带到老李床边。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

我又跑向洗手间,跳上洗脸台,爪子拍打着毛巾。老李艰难地爬起来,跟着我的指引吃了药,用湿毛巾敷额头。他躺回去时,看我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聪明的小东西......"他喃喃道,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老李的烧退了。他从那天起对我更好,有时甚至会让我趴在他腿上打盹,而他则一边抽烟一边听收音机里的戏曲。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直到春天来临,甚至更久。但命运再次展示了它的无常。

一个下雪的傍晚,幼儿园园长带着几个老师来到锅炉房。我从窗台看到他们走近,本能地躲到了床底下。

"老李,我们得谈谈,"园长的声音很严肃,"有家长投诉幼儿园养猫不卫生。"

"小红很干净,"老李辩解道,"它还帮忙抓老鼠......"

"老鼠不是理由,我们可以请专业消杀公司。"园长的语气不容反驳,"明天之前把猫处理掉,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老师们离开后,老李坐在床边,久久不语。我慢慢爬出来,蹭了蹭他的脚踝。

"别担心,"他轻声说,"我不会把你扔出去的。"

那晚,老李辗转反侧,我也睡不安稳。半夜,他轻轻把我抱起来,放进一个垫了旧毛衣的纸箱。

"听着,小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有个老朋友在城郊开杂货店,需要一只捕鼠猫。那里暖和,吃的也多......"

我警觉地抬起头,纸箱?要去别的地方?

老李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合上纸箱,只留一条缝隙透气。我听到胶带封口的声音,惊慌地抓挠纸箱内壁。

"别怕,很快就到。"老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比留在这里好......"

我感到纸箱被提起,然后是寒冷的夜风。老李一瘸一拐地走着,纸箱随着他的步伐摇晃。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老李敲响了某扇门。

"老张,是我,"他说,"给你送只捕鼠猫来。"

一个陌生的男声回应:"进来吧。"

纸箱被打开,我看到了一个狭小的杂货店,货架上堆满各种商品。一个秃顶男人低头打量我。

"瘦了点,"他评论道,"能抓老鼠吗?"

"技术不错,"老李说,"就是有点怕生。"

秃顶男人点点头:"放着吧,拴几天就熟了。"

拴?我惊恐地看向老李,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秃顶男人拿来一根绳子和一个旧垫子,把绳子系在我的项圈上。

"好了,交给我吧,"他对老李说,"会好好待它的。"

老李最后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我拼命挣扎,想追上他,但绳子限制了我的行动。杂货店的门关上时,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老李的脚步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

秃顶男人把我拴在柜台旁边,给了我一点剩饭就上楼去了。我彻夜未眠,啃咬绳子,抓挠垫子,试图挣脱。天亮时分,我终于把项圈咬开了一个缺口,成功脱身。

杂货店的门紧闭,但后窗有一条缝隙。我挤了出去,落入一个陌生的街区。这里没有锅炉房,没有幼儿园,也没有老李。

只有无尽的寒风,和远处逐渐亮起的晨光。

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脖子上的红色布项圈已经破损,但它是我唯一的慰藉——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人曾记得我的名字。

上一章 疤爷的课 弃猫:无人认领的童年最新章节 下一章 铁笼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