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鳄斗罗的传讯玉简送到供奉殿时,千道流正用圣光净化千寻疾骨架上的黑雾。玉简落地的脆响惊得黑雾一阵翻涌,他捡起玉简,看清上面“昊天宗举宗迁离,山门空寂”的字样,白玉般的手指骤然收紧。
“祖地……”千道流望着窗外的天使神像,眼底闪过复杂的光。
40年前的海神岛沙滩上,咸腥的海风卷着两人的衣袍,他的圣剑与唐晨的昊天锤在礁石上相抵,金光与锤影交织成网,却在即将分胜负时同时收力。
“点到为止。”唐晨收锤入鞘,酒葫芦往礁石上一磕,酒液溅在两人脚边的浪花里,“老伙计,这岛上的规矩是不打杀局。若将来宗门被逼到退往祖地,就算输了半子,你得留三分余地。”
他那时擦拭着圣剑上的水汽,看着唐晨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轻笑一声:“你唐晨也会怕输?好,这赌约我接。”海浪卷走了这句话,却卷不走礁石上留下的两道深痕——那是他们用武魂刻下的见证。
“爷爷?”千仞雪捧着刚抽芽的圣光草走进来,见他指尖的光忽明忽暗,“金鳄长老还在昊天山等着命令,要不要……”。
千道流指尖的圣光渐稳:“让金鳄撤兵。”他摩挲着神像基座下那枚嵌着海藻痕迹的贝壳,那是当年唐晨塞给他的赌注,“40年前在海神岛说定的,输了就得认。”
晨光漫过窗棂时,千道流望着昊天宗的方向,仿佛又听见海神岛的涛声——那时的风里没有仇恨,只有两个强者对彼此的敬意,轻得像浪花,却重得能压过四十年的时光。
千仞雪愣住了:“撤兵?可父亲的仇……”
“这是40年前的约定。”千道流看向她,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黑雾与圣光的纠缠,“唐晨那老东西年轻时跟我赌过,若有朝一日昊天宗退入祖地,天使一族便不得再追击。他说祖地是根,不是逃路,逼到退根的地步,再赶尽杀绝,便是失了斗罗大陆强者的体面。”
他抬手按在天使神像的基座上,那里藏着一枚泛黄的羊皮卷,是当年唐晨用昊天锤的火星烫下的赌约。卷首的“唐晨”二字力透纸背,带着股不服输的烈性,与旁边千道流签下的“千道流”三个字的规整形成鲜明对比。
“可比比东那边……”千仞雪想起教皇殿里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蛛矛的寒光仿佛还在眼前闪烁。
“她要的武魂殿的教皇位置,我要的是天使神位的洁净。”千道流将羊皮卷重新藏好,圣光终于压下了黑雾的最后一丝挣扎,“唐晨虽狂,却从来说话算话。他既敢让昊天宗退往祖地,便是笃定我会认这个赌。”
他看向窗外,晨光正漫过教皇殿的尖顶,像极了40年前他与唐晨站在海神岛的擂台上,那时的阳光也是这般炽烈,照亮两人背后展开的天使羽翼与昊天锤虚影。
“告诉金鳄,守好昊天山即可,不必深入追查祖地方位。”千道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就当……还唐晨当年挚友的情分。”
消息传到昊天山时,金鳄斗罗正准备派魂师搜山找密道入口。听完传令弟子的话,他握着鳄首锤的手猛地一顿:“不追了?大供奉这是……”
“据说,是40年前与昊天宗的唐晨有过约定。”传令弟子压低声音。
金鳄斗罗望着空荡的山门,忽然想起年轻时——当年千道流与唐晨齐名,一个是天使神的代言人,一个是创立了昊天宗的无冕之主。
两人斗了一辈子,也敬了一辈子。曾在武魂殿的酒肆里喝到酩酊大醉,赌约随口便来,却比任何契约都重。
他冷哼一声,将鳄首锤扛在肩上:“既然是大供奉的规矩,那就守着!传令下去,围着昊天山布下警戒阵,苍蝇也别放一只飞进去,但谁也不许越过山脚半步。”
山风掠过空荡荡的演武场,卷起几片枯叶。远处的密林里,负责探查的昊天宗弟子见武魂殿的人果然按兵不动,转身疾奔回祖地报信。
盆地深处,唐啸正将父亲的牌位供奉在祖祠中央。听到弟子回报“武魂殿未追来”,他猛地抬头,看向祠堂角落里那尊手持昊天锤的石像——那是唐晨的雕像,面容刚毅,眼神桀骜。
“是祖父……”唐啸喃喃道,忽然明白了什么。祖父年轻时与千道流亦敌亦友的传闻,宗门里的老人都听过,却没人想到,40年前的一句戏言,竟成了今日昊天宗的护身符。
他走到雕像前,深深躬身:“祖父,您的情分,昊天宗记下了。但这份退让,我们不会当成永久的庇护。等有朝一日,我们定会走出祖地,用实力告诉所有人,昊天宗不需要靠赌约苟活。”
雕像的石眸仿佛在晨光中动了动,映着唐啸身后年轻弟子们眼中燃起的光。
供奉殿里,千道流收起那枚泛黄的羊皮卷,黑雾已在圣光中沉寂下去。他望着千寻疾的骨架,忽然低声道:“疾儿,你看,有些规矩,比仇恨更重。有些对手,比亲人更懂你。”
窗外的风掀起他金色的长发,像在回应40年前那场未完的较量。
斗罗大陆的风,终究还是给两位老传奇的赌约,留下了一丝体面。
而隐藏在祖地的昊天宗,与笼罩在圣光下的武魂殿,也暂时停下了刀光剑影,只待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积蓄着足以颠覆彼此的力量。
斗罗殿的石门尚未完全闭合,最后一缕送葬的檀香便被穿堂风卷走了。千道流站在新嵌好的石壁前,千寻疾的灵位嵌在历代天使斗罗的石刻旁,边缘的凿痕还带着新鲜的白,像块尚未被岁月浸润的冷玉。他指尖凝着淡淡的圣光,却没有像净化黑雾时那样注入灵位——对这个儿子,连最后的“洁净”都显得多余。
千仞寒牵着千仞雪站在殿门内三步远的地方,两人都穿着素白的衣袍,却没像其他侍从那样垂首屏息。千仞雪的目光落在灵位下方的石台上,那里空着一块——按规矩该放逝者生前常用的器物,可她想了半天,竟想不出父亲有什么“常用”的东西。是那柄从不离身的权杖?还是某次被他随手摔碎的、把玩的玉牌?
“仪式结束了。”千道流转过身,金色的长袍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埃。他看了眼两个孩子,目光在千仞雪攥紧的拳头上停了停——那孩子的指节泛白,却不是因为悲伤,更像在忍耐什么。
千仞寒突然开口:“爷爷,靶场的新箭靶做好了。”他的声音很稳,“我和小雪想去试试。”
千道流微怔,随即颔首:“去吧。”他望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千仞寒的手始终护在妹妹身后,像在隔开殿内的寒意。这画面让他想起多年前,他也曾这样护着年幼的千寻疾,只是后来……风里的檀香彻底散了,殿内只剩下石壁上那些沉默的名字。
走出斗罗殿时,阳光晒得人发暖。千仞雪突然甩掉哥哥的手,往靶场的方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斗罗殿的石门正在缓缓合上,将那方冷硬的灵位彻底关在里面。
“以后不用再等他路过训练场了。”千仞寒走到她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支出鞘的箭,金的给她,银的留给自己。
千仞雪捏着金箭笑了,眼底没什么泪意,只有种松快的亮:“那今天可以练到天黑?”
“练到月亮出来都行。”千仞寒抬手,银箭搭在弓上,朝着远处的靶心虚晃一下,“谁先射中十次靶心,晚上的蜂蜜糕就归谁。”
金箭带着破空声飞出去时,千仞雪故意射得很高——箭擦着靶场的树梢过去,惊起一群飞鸟。千仞寒低笑出声,追着射出一支银箭,两支箭在半空擦过,落进远处的草丛里。
斗罗殿的方向再也没有传来动静。千仞雪望着哥哥跑去捡箭的背影,突然觉得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比那殿里的檀香、石壁上的名字,都要真实得多。有些告别本就该这样,不必流泪,不必回望,只要牵着身边人的手,往有光的地方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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