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唐昊在经过惊险的逃亡后,最终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定居。
圣魂村,一个位于法斯诺行省诺丁城南的普通小山村。
唐昊踏进小木屋时,带起的风卷着一身尘土,落在墙角结着蛛网的木桌上。这屋子是村长老杰克的侄子留下的,墙角的农具还沾着去年的泥,屋顶的茅草有几处塌了角,露出点灰蒙蒙的天,但好歹四面漏风的地方都被老杰克用破布堵上了,能挡住山里的潮气。
他没心思收拾。粗布衣衫上还凝着逃亡时的血渍,袖口磨烂的地方露出结痂的伤口,沾着的草屑和泥块蹭在门板上,留下几道深色的痕。可他手里捧着的粗陶碗却稳得很——碗里是温热的羊奶,是老杰克刚从村民家怀孕的母羊身上接来的,碗沿还沾着点雪白的奶沫。
摇篮是老杰克临时找木板钉的,就放在炕边,两个刚满月的孩子正躺在里面。唐三的小脑袋枕着块旧棉絮,眼睛半睁着,看见唐昊进来,小嘴动了动,没哭;妹妹侧躺着,小手攥着哥哥的衣角,睫毛上还沾着点汨渍,那是打哈欠流出来的。
唐昊在炕边蹲下,先把碗放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动作顿了顿,又改成用袖子蹭,怕手上的泥蹭到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唐三,另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碗,木勺刚碰到羊奶,就听见摇篮里传来“啊”的一声——唐柒醒了,大概是没了哥哥的衣角可攥,小身子在木板上蹭了蹭。
“就来。”唐昊低低说了句,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把木勺里的羊奶吹了又吹,送到唐三嘴边,看着孩子小口吞咽的样子,紧绷的下颌线才松了些。逃亡路上被武魂殿追杀的刀光、阿银献祭时的红光、骨头被震裂的疼,好像都被这温热的奶香和孩子的呼吸盖了过去。
喂完唐三,他又抱起唐柒。小家伙刚含住木勺,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老杰克提着个布包走进来:“我给娃找了两件旧衣裳,是村东头李家丫头穿过的,洗干净了。”他看见唐昊身上的脏污,又把布包往炕边一放,“灶房烧了热水,你去擦擦吧,一身泥片子,娃闻着也不舒服。”
唐昊没抬头,只是喂得更慢了:“谢了。”
“谢啥。”老杰克蹲下来,看着妹妹喝得吧唧嘴,忽然笑了,“俩娃俊得很。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住下。村后有片荒田,开春能种点粮食,饿不着。”他没问唐昊是谁,也没提那些血渍,就像接待一个寻常落难人。
唐柒喝完奶,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小手抓住了唐昊的手指。那手指上还沾着泥,她却攥得很紧。唐昊看着那只小小的手,忽然站起身,把孩子放回摇篮,拿起老杰克带来的布包:“我去擦把脸。”
他走到灶房时,锅里的水正冒着热气。水汽模糊了他满是胡茬的脸,也模糊了眼角的红。他知道,从老杰克递来羊奶、钉起摇篮的那一刻起,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总算有了个能落脚的地方。
窗外的山雀叫得正欢,摇篮里的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唐昊把脏衣服脱下来扔进盆里,热水漫过伤口时传来刺痛,他却没躲——这点疼,比起怀里两个孩子的安稳,算得了什么。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唐三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木屋顶的茅草缝里漏下点细碎的光,落在他鼻尖上,暖融融的。他转动眼珠,先看见墙角结着的蛛网,又看见炕边那把沾着泥的镰刀——这些景象陌生又实在,带着烟火气的粗糙感,和他记忆里悬崖边的凛冽完全不同。
跳崖前的画面还在脑海里闪:他前世是唐门唐三,自小便是孤儿,襁褓中被唐蓝太爷带回唐门。太爷总爱用枯瘦的手指揉他的头发,在他三岁时递来泛黄的内功心法;连偷学内门武功时,那些本该被收缴的秘籍,也总在深夜悄悄出现在他枕头下——直到太爷咽气前,还攥着他的手说“好好活”。
后来他偷取秘籍的事败露,十七位长老持剑堵住鬼见愁崖的去路,厉声斥责他“欺师灭祖”时,没人肯信他没杀太爷。他将耗尽心血铸成的佛怒唐莲放在崖边,那枚暗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太爷临终前没闭紧的眼。随后纵身跃下时,他想,至少能去见太爷了。
却没想再睁眼,是躺在这样一间漏风的小屋里。
“唔……”旁边的唐柒动了动,小手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唐三偏过头,看见妹妹闭着眼,睫毛像两把沾着晨露的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这柔软的触感漫上来时,他忽然想起太爷最后搭在他手背上的手——也是这样轻,带着老茧的暖,只是那时的暖,很快就凉透了。
唐昊擦完脸从灶房出来时,正好撞见唐三睁着眼望屋顶。他走过去,用刚洗干净的手指碰了碰儿子的脸颊,指尖的薄茧蹭过婴儿细嫩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唐三没动,就那么看着他。这个男人脖颈间还沾着未褪尽的血痕,指甲缝里嵌着泥,眼神里却藏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像太爷生前煮的药汤,初尝带点涩,回味却能暖透五脏,且这暖是鲜活的,不会像太爷的体温那样慢慢冷下去。
他忽然明白,跳崖不是去见太爷的路。是命运把他从崖底的寒风里捡起来,放在这间漏风的小木屋,放在这个男人身边,让他有机会重新攥住点什么——比如此刻手背上妹妹的温度,比如男人指尖不会冷却的暖意,比如这混着柴火香和奶香味的、崭新的清晨。
唐三眨了眨眼,把屋顶茅草缝漏下的光斑记在心里。太爷说过“有牵挂的地方就是家”,以前他的牵挂是太爷,现在好像多了些新的——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唐柒察觉到他的心情,小脑袋往他这边偏了偏,鼻尖差点蹭到他的脸颊。她闭着眼皱了皱小眉头,心里却在叹气——又要从婴儿开始了。
屋顶的茅草缝漏下点风,吹得她睫毛颤了颤。她偷偷用余光扫了眼墙角的蛛网,又瞥了瞥炕边那把掉了漆的木勺,心里嘀咕:这里怎么这么破呀?!!连武魂殿的柴房都比这整齐。本体在武魂殿时,鎏金烛台的光都比这屋里亮堂,哪用得着看蛛网和破勺子过日子?
她动了动手指,想抓抓哥哥的衣角,却没什么力气——这小身子弱得很,连抬手都费劲。
“本体我想回家。”她在心里无声地喊了句,尾音带着点委屈,连带着小嘴都撅了起来。
可当唐三的小手无意识地搭在她手背上时,那点委屈又淡了些。她能感觉到哥哥心里的暖意,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软乎乎的。
算了,破就破点吧。至少身边有哥哥,还有个会笨手笨脚喂羊奶的男人——虽然唐昊最后会死在自己?手里。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眼下他掌心的温度是真的,递来的羊奶是温的,身上也确实是臭的。总比本体婴儿时期强,那时面对的两个癫公癫婆,连口奶都喝不上,光听他们吵架。
唐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小脸往唐三身边又凑了凑。鼻尖蹭到哥哥软乎乎的脸颊,她忽然觉得,这漏风的木屋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能闻到哥哥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她眼皮越来越沉,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翅,颤了颤就不动了。临睡前还在心里嘀咕:等长到能走路,就带着哥哥跑路。这破木屋她一天也不想多待,虽然不知道本体会不会带着自己先回武魂殿——就算回不去,有暖炉和软榻的地方也行啊。
想着想着,小身子下意识往唐三怀里缩了缩,像只找到热源的小兽。鼻尖蹭到哥哥柔软的襁褓,那点对“跑路”的想法慢慢淡了,只剩下眼皮打架的困意。
唐三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小手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抓了抓。他眨了眨眼,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自己也像是被传染一样,慢慢的闭上了眼。
窗外的风还在刮,却好像被这两个紧紧挨着的小团子挡在了门外。唐昊刚收拾好灶房进来,就看见两个孩子依偎着睡熟了,唐三的小手还搭在唐柒手背上。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落在炕边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盖住两个孩子的小身子。
“睡吧。”他低低说了句,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屋里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