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灌进脑子里，我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可眼皮比灌了铅还沉。后颈的烙印烧得厉害，不是疼，是烫，像揣着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铁块。
"咳咳！"
猛地吸进一口气，带着咸腥味和消毒水味，呛得我剧烈咳嗽。意识像电视信号不良的雪花屏，时断时续。等视线终于聚焦，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发光的珊瑚上。
不是真的珊瑚。
脚下的"珊瑚"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每一个分叉都在微微脉动，像有生命的血管。四周是旋转的星空漩涡，无数光点从身边飘过，触到皮肤凉飕飕的。
这地方不对劲。失重感时有时无，明明脚下踩着东西，却总觉得要掉下去。
"你醒了。"
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响，苍老又威严，像寺庙里的铜钟。我猛地转身，看见平台边缘站着个发光的人影。说是人影，其实就是个轮廓——由无数星光组成，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两道目光，比探照灯还亮。
"墨角鲸？"我嗓子干得冒烟，"这是哪儿？绑架？勒索？"
人影缓缓抬手，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过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巨大的贝壳悬在半空中，足有卡车那么大，表面布满发光的符文。幽蓝色的能量锁链缠着贝壳，像蛇一样缓缓蠕动。透过半透明的贝壳内壁，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个人。
苏晴！
她穿着那件我在办公室见过的白大褂，脸色白得像纸，双目紧闭，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放了她！"我脑子一热就想冲过去，刚迈出脚，一道蓝光突然从珊瑚平台升起，像堵墙似的把我弹回来。
"预言需要见证者。"墨角鲸的声音在脑内回响，"这是古老的规则。"
我捂着被撞疼的胸口，又惊又怒："什么预言？我凭什么要看？你他妈是谁啊关我屁事！"
后颈的烙印突然烫得钻心，我疼得龇牙咧嘴，弯下腰。视线里，校徽烙印的位置渗出蓝色的光，把衬衫领口都浸湿了。
"校长委任状已激活，你是魔法大学现任校长。"星光人影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在珊瑚平台上留下发光的脚印，"深海校区的守护者，有义务了解未来。"
"了解个屁！"我忍着疼骂道，"我没义务当你这破听证会的观众！快放了苏晴，不然我..."
"不然怎样？"星光人影停下脚步，明明没有五官，我却感觉它在"看"我，"用你手机里那点可怜的建校资金？还是指望外面那些守望者？"
我愣住了。它知道守望者？
"珊瑚"平台突然震动起来，中央裂开道缝，幽蓝色的液体涌出来，像泉水似的往上冒。液体在半空中凝聚成水幕，开始显示画面。
不是电视屏幕那种清晰的显示，是像隔着水看东西，模糊但能辨认。画面里是个巨大的实验室，中间摆着个玻璃培养舱，里面泡着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不断扭动，发出细微的嘶吼。
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旁边，指指点点。我一眼就看见了疤痕男，他站在最前面，脸上那道疤在无影灯下格外显眼。
"Phase 3实验体稳定，魔法能量转化率87%"，一个戴眼镜的白大褂指着屏幕说，"可以进行武器化改造了。"
疤痕男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看。我眯起眼睛，文件夹封面上的标志很眼熟——跟守望者徽章一样，只不过下面多了行小字：活体兵器计划。
"苏教授的研究果然有用。"疤痕男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那些反对活体实验的老顽固，迟早知道错。"
画面突然切换，这次是实验室的墙。上面贴满了照片和文件，最中间是张苏晴的证件照，穿着校服，看起来很年轻，没现在这么冷淡。照片旁边是她的研究笔记，标题写着《魔法生物与人类基因共鸣可能性初探》。
"第一个选择。"墨角鲸的声音毫无感情，"引爆全球支持者体内的跟踪芯片。"
水幕画面突然变成了世界地图，无数红点闪烁。我认出那些红点是捐款人的位置，包括那个给我发猫咪视频的日本老太太，还有说要让女儿来上学的美国单亲爸爸。
"芯片内置微量元素，引爆后会产生低致命性神经毒素。"画面上出现放大的街道场景，红点变成了真人大小，"受害者会出现短期瘫痪，引发全球医疗恐慌，分散守望者注意力。"
水幕里，日本老太太倒在便利店门口，手里还攥着没付钱的牛奶；美国爸爸在接女儿放学的路上突然倒地，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你他妈疯了？！"我气得浑身发抖，"那些人是来帮我的！我怎么可能..."
"这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案。"星光人影打断我，"瘫痪174万人，拯救732种魔法生物。简单的算术题。"
"去你妈的算术题！"我捡起块发光的珊瑚碎片砸向水幕，碎片穿过画面，在对面摔得粉碎，"我不会选这个！永远不会！"
水幕剧烈波动了一下，画面换了。
这次是个巨大的金属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的魔法生物：发光的独角兽、长着翅膀的狮子、像蛇一样的龙，还有好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它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身上都插着管子。
笼子外面，守望者的人拿着电击棍走来走去，时不时戳一下里面的生物。有只小独角兽被戳得叫了一声，声音跟小孩子哭似的。
"第二个选择。"墨角鲸的声音冷得像冰，"牺牲魔法生物。"
画面变化，笼子的门打开了，所有魔法生物都冲了出来。但不是逃跑，是攻击！它们眼睛通红，像疯了一样撕咬周围的人，包括那些没攻击过它们的普通人。街道上血流成河，汽车翻在路边燃烧。
"让守望者看到魔法生物失控的威胁，逼他们暂停活体实验。"画面上出现联合国紧急会议的场景，各国领导人表情凝重，"代价是魔法生物与人类的永久对立。"
"也不行！"我脱口而出。想起那只帮我挡住幽蓝磷火猫的三腿狗，想起苏晴笔记本里那些可爱的生物插画，"它们是无辜的！"
"天真。"星光人影往前走了一步，珊瑚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你以为这是选择题？这是必然。"
水幕突然剧烈抖动，颜色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红色。画面中央出现一扇金属门，上面标着"高危实验室-Level 5"。门缓缓打开，苏晴被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押着走出来。
她脸色惨白，走路都在晃，显然被注射了什么药物。但那双眼睛还是很亮，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终于找到你了，苏教授。"疤痕男笑着走过去，手里拿着个银色的仪器，"你的血脉是打开远古魔法的钥匙，理事会等不及要看看成果了。"
仪器对准苏晴的后颈，发出刺耳的嗡鸣声。苏晴挣扎着，却被牢牢按住。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屏幕，仿佛在看我。
"第三个选择。"墨角鲸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回响，"牺牲苏晴。"
水幕画面分裂成无数小块，每一块都是不同的未来：苏晴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画面、守望者用她的血液激活远古兵器的画面、人类和魔法生物全面战争的画面...最后，所有画面汇聚成一个——世界被蓝色的火焰吞噬，无一活物。
"她的血脉与远古魔法生物相连，牺牲她能暂时封印战争源头。"星光人影的声音似乎近了些，"给人类和魔法生物争取50年准备时间，存活率提升12%。"
50年？存活率12%？
我盯着水幕里苏晴的脸，她还在挣扎，眼神里全是倔强。想起在办公室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冷冷地丢给我一摞文件；想起她在走廊里挡在我身前，说"快跑"；想起她笔记本上那些娟秀的字迹，和夹在里面的干枯花瓣...
"我拒绝。"
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轻得像叹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星光人影明显愣了一下，星光组成的身体闪烁不定："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我抬起头，直视那两道比探照灯还亮的目光，"这三个选择都是狗屁！我谁都不牺牲！"
"愚蠢！"墨角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什么，"这不是游戏！没有时间给你找第四条路！"
"那就创造第四条路！"我往前走了一步，蓝色屏障再次升起，这次我没被弹开，屏障像水一样波动着，"你凭什么觉得只有毁灭才能换来和平？就因为你能看见所谓的'未来'？"
水幕剧烈晃动起来，画面开始扭曲、重叠。珊瑚平台也跟着震动，脚下的蓝光忽明忽暗。
"预言不是枷锁！"我对着星光人影大喊，声音在星空漩涡中回荡，"你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忘了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就是因为它还没发生！"
突然，眼角余光瞥见贝壳里的苏晴动了。
很细微的动作，要不是我一直盯着她，肯定发现不了。她闭着眼睛，但右手手指在身侧动了动：先是三根手指快速点了点，然后两根手指慢慢抬起，又缓缓落下。
三短两长。
是我们以前在网吧打工时约定的暗号，代表"看"。
看什么？
我疑惑地看向四周，目光扫过星空漩涡、发光珊瑚、水幕...最后定格在苏晴身上。她的手指落下时，指腹轻轻擦过自己胸口的位置。
胸口？
我猛地想起苏晴说过的话："所有魔法生物本质相连，就像人类的神经系统..."还有她笔记本上画的那张图，深海校区的核心控制室，形状像一颗心脏。
心脏...核心...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墨角鲸可能不是在逼我选择，它是在...求救？
"你不是想让我选吧？"我转过身，盯着星光人影，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在告诉我守望者的计划，给我看他们的弱点！"
星光人影沉默了。周围的星空漩涡旋转得更快，光点像要挣脱引力的控制。
"你也被关起来了！"我指着它，"就像苏晴被关在贝壳里一样！守望者正在控制你，用你的预言能力帮他们制定计划！"
水幕突然"哗啦"一声碎了，蓝色液体溅到我脸上。珊瑚平台剧烈震动，裂开一道道缝。
"胡说！"墨角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我是深海的先知，从不受任何人控制！"
"是吗？"我冷笑一声，想起了苏晴的手势，"那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第四个画面？那个所有魔法生物联合起来反抗的画面！"
星光人影猛地后退一步，星光组成的身体闪烁得厉害，像是要解体。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震得我大腿发麻。我掏出手机，屏幕自己亮了，显示着建校系统界面。
但界面变了。不是熟悉的资金数字和建设选项，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新项目申请：
【全球实时众筹-解放魔法生物项目】
项目描述写着：打破守望者的生物囚笼，释放远古契约之力。目标金额：500亿。当前进度：0元。
"这是什么？"我愣住了，"系统故障？"
【叮！检测到校长强烈意愿，已自动生成紧急众筹项目】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跟平时不一样，这次带着点电流杂音，像是信号不良。
【项目特殊性：全球实时直播，支持者留言可可视化】
刚听完提示音，手机屏幕突然炸开万道金光。不是比喻，是真的发光——无数金色的文字从屏幕里飞出来，像萤火虫似的在珊瑚平台上空飞舞。
"这什么情况？"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文字，它们都是各国语言，但我居然都能看懂。
"日本，田中由纪，捐款1000日元：猫咪需要朋友！"\
"美国，托马斯，捐款50美元：我女儿相信魔法生物是善良的！"\
"中国，李建国，捐款10000人民币：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咱不能怂！"\
"英国，艾玛，捐款20英镑：那些小动物好可怜，救它们！"
捐款数字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飙：1亿...10亿...50亿...
星光人影看着那些飞舞的文字，星光组成的身体剧烈波动。它猛地抬起手，一道蓝光射向我，不是攻击，是...接触。
星光触须碰到我额头的瞬间，我感觉脑子里像炸开了个烟花。无数画面、声音、情绪涌进来：墨角鲸在深海游弋的记忆、被守望者捕获的痛苦、预言未来的无奈、还有...对自由的渴望。
"变数...你果然是变数..."墨角鲸的声音带着激动，还有一丝释然，"血脉共鸣...建校资金..."
珊瑚平台开始瓦解，脚下的蓝光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往下淌。星空漩涡加速旋转，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等等！苏晴还在里面！"我指着悬浮的贝壳大喊。
"她会安全的..."墨角鲸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心...校区核心..."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比藤蔓茧里晃得还厉害。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发光的珊瑚、飞舞的文字、星光人影...最后只剩下贝壳里苏晴那张苍白的脸。
"唔！"
我猛地呛水，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培养舱的水已经漫到脖子，冰冷刺骨。警报声刺耳得要命，红色的灯光闪得人眼睛疼。
"咳咳咳！"我剧烈咳嗽，吐出好几口盐水，"什么情况..."
手机还在手里亮着，那个解放路魔法生物项目还在众筹，已经到了230亿。屏幕下方弹出条系统提示，红色的，闪个不停：
【紧急警报！深海校区核心动力室异常能量波动！】\
【警告！未知意识正在入侵主系统！】\
【警告！电力系统过载！30秒后将启动全校区紧急 lockdown！】
我懵了。核心动力室？那不是苏晴设计图上标注的"绝对禁区"吗？
后颈的烙印烫得吓人，感觉像要烧穿皮肤。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指沾到粘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全是血。校徽烙印的位置裂开了道缝，蓝色的光混着血往外渗。
就在这时，培养舱外传来奇怪的声音。不是警报声，是...很多很多生物一起发出的声音，像低吼，又像吟唱。
我忍着头晕走到碎掉的观察窗边，往外一看，差点叫出声。
外面不再是空荡荡的管道和海水。数不清的魔法生物聚集在培养舱周围：发光的螃蟹、长着翅膀的鱼、像蛇一样的鳗鱼...甚至还有几只体型巨大的乌贼，触手轻轻拍打着培养舱外壁，却没有攻击。
它们的眼睛都看着我，不，是看着我后颈的烙印。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弹出条新的系统提示，是红色的，比警报还醒目：
【检测到大规模魔法生物意识连接...正在解析...】\
【解析失败！系统权限不足！】\
【警告！防护罩能量流失速度加快！】
我看着那些聚集的魔法生物，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飞速增长的众筹金额，突然明白了墨角鲸那句话的意思。
它不是在逼我选择，是给了我一把钥匙。一把需要全世界支持者和魔法生物一起才能打开的钥匙。
后颈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视线又开始模糊。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手机屏幕上的众筹金额突破了300亿，距离目标500亿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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