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儿钻进鼻子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上一秒还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下一秒后背就贴上了带着阳光温度的墙壁。走廊尽头那个靠在窗边抽烟的人影,让我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
陈风嘴里叼着支没点燃的烟,黑风衣的领子立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右眉梢上的新月疤痕,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十年前福利院后山那夜,他为了护着被野狗盯上的我,被生锈的铁丝网划出的伤口,现在还留着淡淡的粉色印记。
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手里的烟卷"啪嗒"掉在光洁的地板上。阳光斜斜地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我们之间拉出一道光柱,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像无数个凝固的瞬间。
"林夏。"陈风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许多,烟卷在他脚边滚了半圈停下,烟灰混着地板上的细小划痕,"你倒是准时。"
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盯着他右手上那道月牙形疤痕,十年前这个位置还在渗血,现在疤痕边缘已经微微泛白。他指间的银戒指反光晃进我眼睛,那是枚造型简单的铁指环,上面刻着陌生的符文,像是某种身份证明。
"别装了陈风。"我往前走了两步,走廊地毯吸走脚步声,"刚才在海底你明明..."
陈风突然抬手打断我说话。他手臂伸直的瞬间,黑风衣的袖子绷紧,露出小臂上蜿蜒的伤疤拼图,那些交错纵横的疤痕像是世界树的根系在皮肤下游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打着,幽蓝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
"这里是星落魔法大学医疗中心三楼。"他低头点烟,火苗照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现在是2023年9月1日,上午10点17分。"
烟雾从他唇间溢出,在阳光下变成淡蓝色,混着消毒水味道钻进鼻子,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不可能。"我盯着他握打火机的手——虎口那道月牙疤痕跟记忆里完全吻合,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把我从火海里抱出来的,当时掌心全是血,把我的白衬衫染出大片深色污渍。
陈风把烧到过滤嘴的烟头摁在窗台上那个长满茶垢的搪瓷杯里。尼古丁混着茶水蒸发的白汽扭曲了他的脸,右眉上那道疤在光线下像条银色小蛇。
"跟我来。"他转身走向走廊深处,黑风衣下摆扫过地板发出细碎声响,"有些事情,你该亲眼看看。"
走廊墙上挂着很多相框,从黑白到彩色,记录着学校的历史。最显眼的是张合影,三十多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站成三排,中间那个戴眼镜的老者胸口别着"校长"徽章,笑容和蔼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我的目光突然定住。
照片最角落站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右眉角的月牙形疤痕在泛黄相纸上依然清晰。他怀里抱着盆奇怪的植物,叶子形状跟世界树幼苗几乎一样,只是当时那株幼苗还没掌心大。照上日期显示——2018年9月1日。
"这张照片..."我伸手摸向相框玻璃,指尖的温度让玻璃表面起了层薄雾,"五年前?你怎么..."
陈风停在走廊尽头那扇标着"校长办公室"的木门前,黄铜门牌上"校长"两个字被磨得发亮。他没回头,声音里憋着笑:
"说了别猜那么多。"
他转动门把的瞬间,我突然想起陈风最后那句话——"记得给我留个靠窗的办公室"。原来不是遗言,是预言。
门后的景象让我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办公室里所有东西都保持着使用到一半的状态:桌上摊开的《星际植物栽培学》第三版翻开在127页,铅笔尖还悬在公式推导的中间步骤;紫砂茶杯里的龙井飘着热气,水面上漂浮的茶梗还没完全沉底;墙上电子日历显示着"2023/09/01 星落魔法大学开学典礼"。
最夸张的是窗边那个位置——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樱花树,树下长椅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正仰头朝我们这边挥手。她领口别着"医疗中心主任"的银质徽章,笑容灿烂得晃眼。
陈风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办公室比我想象的宽敞许多,正中央是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角嵌着块透明的树脂,里面封存着片完整的世界树叶子,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光纹,跟陈风手心淌出的能量一模一样。
"随便坐。"陈风把黑风衣挂在门后挂钩上,露出底下黑色作战服似的紧身衣,布料紧绷着肌肉轮廓,勾勒出他肩膀上那串从锁骨蜿蜒到心口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抓出来的沟壑。
我没坐,眼睛死盯着办公桌后面那个人影——嵌在墙里的电子壁炉正燃着虚拟火焰,火光在办公椅的皮质靠背上跳动。椅子缓缓转向我们,陈风正坐在上头,脸上挂着跟陈风如出一辙的笑容,右眉角同样有道月牙形疤痕。
"两个陈风?"我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办公椅上的人抬手摸了摸眉角疤痕,黑风衣滑落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校徽,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跟陈风相同的铁戒指。
"严格说,是两个不同时间点的我。"椅子上的陈风开口,声音比门口的陈风更低沉些,带着岁月打磨的粗糙感,"你可以叫我老陈,叫他小陈。"
门口的陈风突然上前一步,我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海水的咸味和消毒水的药味,他伸手拽我胳膊,力道大得捏得我生疼。
"别靠那么近。"他手劲出奇的大,攥得我手腕发白,"时空重叠不稳定,离'他'远点。"
我盯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脑子像被塞进整团乱麻。老陈已经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右肩明显偏低,像是受过严重枪伤的后遗症。
"坐吧。"老陈指了指待客沙发,自己先坐下,动作间能看见腰侧别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像是金属短棍却透出植物根茎般的纹路。
年轻陈风突然从我身后欺近,胸膛几乎贴上我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说话声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
"待会儿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尤其是关于'未来校董会'的事。"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后背上传来的体温。他比记忆里壮实了不少,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摸到他肌肉紧绷的线条。
老陈看着我们这姿势,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从抽屉里拿出个保温杯,倒出两杯深绿色液体,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星落特产的薄荷茶,喝了能让脑子清醒点。"
年轻陈风突然从我身边闪开,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后退半步,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我疑惑地看向他,发现他耳朵尖发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老陈。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奇怪。三个人影,两张相同的脸,满室茶香混着海风的咸涩,像某种扭曲的家庭聚会。
"海底那扇门..."我强行扯回注意力,目光落在老陈身上,"你不是应该..."
"应该死在海底?"老陈端起墨绿色茶水抿了一口,杯壁上留下道茶渍,跟我记忆里陈风喝茶的习惯完全一样,"或者变成某种能量体消散在时空裂缝里?"
年轻陈风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我胳膊,把我往他身后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熟悉的微微颤抖。这让我想起海底洞穴里,他把我往安全地带推的那股子蛮劲。
"别听他胡说八道。"年轻陈风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指骨泛白,"时空闭环理论里根本没有'完全消散'这种说法,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老陈突然笑出声,茶水流进嘴角沟壑里,像条小溪流进峡谷:
"看来你还没经历2037年那场'锚点修正'..."
年轻陈风脸色骤变,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肉:
"闭嘴!时空管理局的机密你也敢在她面前提?"
老陈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他视线穿过办公桌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得像藏着整个海洋的秘密:
"小姑娘,你怀里那俩孩子呢?"
我下意识护住已经不存在的能量茧,这才发现怀里空空如也。两个能量茧不见了,世界树藤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穿的不再是湿透的外套,而是干净整洁的星落魔法大学校服,左胸别着的校徽闪闪发亮。
"我的孩子..."我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那里只剩下陈风留下的抓痕,"他们...他们刚才还在我怀里..."
年轻陈风突然转身抓住我肩膀,力道让我生疼。我能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血丝和某种...恐惧?
"冷静点!"他用力晃了晃我,"他们已经安全了!世界树把他们送到'新生儿培育中心'了,就在楼下三层!"
老陈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推到桌子对面。照片上是二十多个婴儿躺在透明保育舱里,每个舱门上都有编号,从001一直排到030。最右边两个舱门上贴着新写的名字标签:一个写着"陈林",另一个写着"林辰"。
"林辰..."我盯着那个名字,突然想起陈风最后说的话,"林...辰?"
老陈点点头,指节敲了敲照片边缘:
"陈林是哥哥,随母姓;林辰是弟弟,随你姓林。两个孩子的植物共生基因序列稳定,世界树已经接受他们作为新载体了。"
我脑子嗡嗡作响,眼睛盯着那张照片里的两个婴儿。左边那个额角有月牙形胎记,像极了陈风眉角的疤痕;右边那个手心里有片小小的树叶印记,形状跟我右肩的胎记完全重合。
年轻陈风突然抓住我手腕往外拉,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胳膊拽脱臼。他手心全是汗,体温烫得吓人:
"别听他扯这些,历史节点随时可能重置,我们得马上走。"
老陈没阻拦,只是靠回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你以为现在走得掉?刚才在会议室,校董会那帮老家伙已经启动'紧急协议'了,整栋楼的时空锚点都被锁定,你们俩现在就像苍蝇掉进蜜糖罐,插翅难飞。"
年轻陈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往办公室门口退了半步,同时把我往他身后拽了拽。感觉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头准备扑食的豹子。
"你早就知道?"他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
老陈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水在他喉结滚动时泛起涟漪: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这些年我怎么保住校长位置的?每次时空闭环都得有人牺牲,这次轮到谁,规则早就定好了。"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凝固的糖浆。年轻陈风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指关节泛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突然,整个办公室都震动起来。不是轻微的晃动,是实实在在的摇晃,墙上的相框嗡嗡作响,桌上的笔筒摇晃着倒下,铅笔散落一地。
年轻陈风突然把我往办公桌底下推:
"蹲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按进桌子底下狭小的空间。膝盖磕在金属桌腿上,疼得眼泪差点出来。头顶传来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年轻陈风直接站在了我身前,用后背挡住这个狭小避难所的入口,像道人肉盾牌。
透过他双腿间的缝隙,我看见老陈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悠闲地捡起滚到脚边的铅笔。墙上的电子壁炉虚拟火焰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恢复平静。
"开始了。"老陈把铅笔放回笔筒,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时空震荡周期,每次持续四分十七秒,强度会逐渐递增。等震荡结束,所有异常时空节点都会被强制修正。"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军队。年轻陈风的手悄悄伸向腰后——那是他平时放龙骨匕首的位置,可那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作战服平整的布料。
"你的武器早被老杨缴了。"老陈轻描淡写地说,"他还在医疗室观察室门口抽烟呢,说等你醒了要好好跟你讨论下武器管理制度。"
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外,接着是电子锁"滴"的一声轻响。三个穿银灰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每个人胸前都别着银白色徽章,上面刻着跟陈风铁戒指相同的符文。他们动作一致地转向我们,头盔面罩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陈风教授,林夏同学。"领头的人开口,声音通过头盔变声器变得毫无感情,"请配合执行时空修正协议,跟我们走。"
年轻陈风突然把我往桌子里头推得更深些,后背贴在桌底板上,能感到他肌肉紧绷产生的轻微震颤。他慢慢直起身,双手举到肩膀高度,手指却保持着随时能出击的姿态。
"我的学生犯什么错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她只是个普通人,不该卷进这些破事。"
领头的人往前踏出一步,黑色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时空悖论制造者必须接受评估,这与身份无关,仅与时空稳定性相关。"
我盯着那几个人胸前的徽章——银色底版上,正是世界树的枝干缠绕着星轨组成的图案,跟老陈办公室门牌上的图案完全一致。突然想起陈风给我的那个半块校徽,缺口形状正好能跟这图案上的空缺对上。
年轻陈风突然动了。
他不是冲向卫兵,而是猛地转身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桌子底下拽出来。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膝盖撞在桌角,疼得我闷哼一声。
"快跑!"他嘶吼着把我往办公室侧门方向推。
老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食指点向地面:
"星落结界启动第七序列!"
整个办公室的地板突然亮起绿色数据流,像电脑屏幕一样波动。年轻陈风刚跑出两步就惨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