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我一下。”他神秘一笑,闪出了商司意的视野。
疑惑与无奈间,他背着手又推开门,朝他朝招招手:“走吗?”
商司意跟上他,慢悠悠晃出了教学楼。
夏末早晨虽有微微凉意,但中午的太阳也依旧会晒蔫不耐热的植物,风掀起,带着股燥热的气,跟蒸笼里冒出的烟似的。
回到宿舍,徐之州轻车熟路开了空调,往沙发一瘫,惬意叹了口气。
“吃水果吗?”洗了手,商司意打开冰箱,拿出昨天买的菜,一边盘算着可以做的菜样,“前几天有个毕业生特意来找我谈心得,送了几袋水果。”
“毕业生?”徐之州看他,仰天,“我教的学生什么时候也来看看我啊,我都被冷落多少年了!”
你才教几届毕业生啊。
商司意开玩笑:“怕是学生不敢回来。”
他一骨碌坐起来:“为什么?”
“因为……恨屋及乌。”商司意忍住笑,把锅碗瓢盆冲了水,最近没时间开火,厨房又开着窗,飘进了几片叶子,长得形状还挺标准,晃晃荡荡,小舟似的,顺着漏水口消失不见。
“我算是明白了,”徐之州佯装心灵受了伤,捂着心口痛声控诉,“原来双标也分科目啊!”
“所以你吃吗?”冰箱门大开着,商司意望了他一眼,很奇怪为什么他心理戏那么多,他不去参加艺考当艺考生可惜了,顶着这张脸,墙外贴的广告的代言人说不定还真就成了他。
徐之州三两步走近:“吃。”一手拿一样,仔细在水龙头下搓一番,一边吃一边打开了放主食的柜子。
“米饭?”商司意看他拎出米袋子,用勺子狠狠挖出两下,看徐之州淘米的手法,他怀疑他才是来蹭饭的。
“清炒空心菜。”徐之州把米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定好时,然后无耻点菜,“醋溜土豆丝。”
商司意握着土豆艰难削皮,一时分心,手指突然刺痛,刺激得他地猛吸口凉气,条件反射缩手,土豆随着惯力飞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自由落体,准确无误跳进了水池里。
真的还挺疼的。
他不知道伤口深浅,但那种刀刃割开皮肉的冰凉诡异的感觉,根本不想让人回忆第二遍。
头顶“哐啷”一声,商司意抬头,才发现自己蹲在了地上,徐之州一脸紧张看着他,伸手扶他起来,那人脸色苍白,明显被他的反应下了一跳。
土豆上带了点血,商司意缓缓看他一眼,有点想笑:“看来醋溜土豆丝没指望了。”
“我看看。”徐之州篡着他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商司意突然想起了静脉输液时护士扎的止血带。
不过止血带没有温度。
徐之州的手心很烫,烫得他手一缩。
左手大指外侧血呼啦的,红艳艳的还在外渗,看皮肉的翻起程度,要止住血有点儿困难。
“那个,我有点凝血障碍。”这点商司意一直都清楚。
“还躲,我看你伤的不是手。”徐之州皱眉,看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很不客气地怼他,拉着他出门,打开自己宿舍的门,把商司意摁在沙发上,自己往卧室跑,“等着,我去拿药。”
等徐之州找药的期间,商司意环视一圈,才发现,他好像没怎么来过他的宿舍,反观徐同志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他那儿蹭饭。
徐之州提着药箱,闷头找了好半天,商司意手都摁麻了,看他忽然哗啦一倒,瓶瓶罐罐一大堆,四下散去,滚了一地。
商司意惊讶,光是布洛芬他都看到三四瓶:“你怎么备这么多药?”
“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学生买的。”
徐之州拿起一瓶双氧水,看了下瓶盖上印的日期,“还好,这瓶能用,”他拧开盖子,抽出两根棉签沾了沾,移开商司意按着伤口的手,“可能会有点疼。”
商司意把手往前伸了伸,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一个大男人,怕疼未免娇气些,于是他低着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他要开始操作,商司意下意识咬住下唇,希望疼痛来的轻一点。
半天没动静,商司意疑惑抬眼看他,没想到徐之州竟然在憋笑。
触感微凉,手指发狠地疼,疼到麻木,商司意只敢发抖,嗓子像是被扼住,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双氧水滴在了他袜子上,隐隐约约透出肉色。
看来这袜子还是有点薄啊,我说怎么穿皮鞋老磨脚呢。
这人声东击西。
徐之州低头凑近他的手,头顶的发旋正对着他。
商司意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的头发好多。
等他手指疼一阵痒一阵,商司意才知道徐之州在干什么。
他在吹他的手,很小心地凑上去。
别扭,以及胆怯。
不知道为何,商司意又想缩回手。
“别动,给你包一下,”徐之州又倒点止血药在伤口上,扯绷带,扎蝴蝶结,一气呵成。
商司意往后仰了下身子,真真惊讶他的手艺:“这么熟练。”
“大学时我们一个宿舍的喜欢打篮球,”徐之州解释,到处跑着捡东西,“经常磕着碰着,于是我就常备着跌打损伤的药。”
“为什么?”
“他们叫我宿舍长。”
“噗”——宿舍长之情谊必须尽啊。
商司意正端杯子喝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看来他唠叨婆妈不是有原因的。
合着是习惯了啊。
他帮着收拾完东西,坐在沙发上歇气,一扭头,余光却瞥见角落里有团暗绿。
“什么?”他抬下巴。
“什么什么?”徐之州说完自己笑了,“跟绕口令似的。”顺着他眼神方向看去。
“哦,它啊,”徐之州伸手把它拉出来,“一盆绿植,我看没地方放,就随手推到下面了,有时候就给它浇浇水。”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团假发。
虽然商司意对愿园艺一窍不通,但能把一棵植物养成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为什么你的强迫症还能选择性发作?
商司意看着药箱里码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脑袋有些沉。
“这是什么植物?”徐之州问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叶子干了大部分,仅存的几根长枝,还能勉强能看出它是棵什么植物。
商司意记得办公室里有一盆这样的,后来开了花,几个女同事围着它拍照,一个劲儿的夸它好看,激动的在朋友圈连发九宫格。
她们叫它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叫绿萝。
“绿萝?”徐之州拿起桌上的水杯,就要给这株可怜的绿萝浇水。
“别!”商司意阻止他,小心翼翼抱着往外走,“熟水不能浇花。”
徐之州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从厨房接了点自来水,跟在商司意身后。
楼前的香樟影映墙,空气里混着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油香气,闻得他的胃有点儿空虚。
如果不是这一折腾,估计饭都快吃完了。
商司意找了个阴凉处把植物放下,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五米开外,怀里抱着一沓书,也正在看我。
“……商老师?”对方开口,看表情,惊喜之外还有点儿欢喜,那分明是个年轻漂亮的青年人。
“泰安南?”商司意不想认出也难,那张脸简直跟路标似的好认,对方虽然不算是她的学生,但毕竟也有过一课之缘,徐之州倒是带过对方两年,那两年,商司意满耳朵都是他的名字。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难不成真的是给徐之州送温暖的?商司意问:“午饭吃了吗?”
“还没,”他笑,大概是因为褪去了稚色,笑起来也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了,那是种阳光正好的早晨般,不失稳重和距离,“刚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叫外卖。”
“叫什么外卖,正好跟我们吃两口得了。”徐之州从他身后绕了过来,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满满一碗明晃晃的水,在墙壁上留下一道移动荡漾的彩虹,随着水晃动的幅度缓缓流淌。
“小心点,你这手不能沾水啊。”徐之州拉他往旁边一站,满碗水全浇在了绿萝上。
“啧,这碗我还没用呢,先让绿萝给用上了。”他甩了甩碗里的水,边说边往回走,“走走走,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