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骨裂

“能动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遭炸了锅般的嘈杂和惊呼。

顾清淮试着动了动身体，右脚踝处猛地炸开一阵难以忍受的锐痛，仿佛骨头在里面碎裂开来。“啊！”他痛呼出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脸色煞白如纸，“脚…右脚踝……” 声音因为疼痛而破碎颤抖。

傅砚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的右脚踝。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手依旧稳稳扶住顾清淮的肩背，防止他二次移动造成更大损伤，另一只手已利落地探向伤处。他的手指隔着被划破的戏服布料，精准地落在踝关节上方，动作极快，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容置喙的冷硬。

“嘶——”顾清淮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那冰冷的、如同刑具般的触碰。

“别动。”傅砚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稳定力量，定住了顾清淮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他修长的手指隔着布料，力道沉稳地按压、触摸、感受着骨骼的错位与韧带的状况。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精准地落在痛点，让顾清淮死死咬住下唇，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

片场彻底陷入了恐慌的漩涡。导演、制片、助理、场务……所有人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惊叫着蜂拥过来，七嘴八舌的呼喊几乎要将人淹没。

“清淮！清淮你怎么样？！”

“快！叫救护车！担架呢？！”

“傅医生！傅医生您也在？！太好了！您快看看！！”

“天啊！威亚怎么会断？！安全组是干什么吃的！”

傅砚辞对周遭的混乱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下的触感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冷静、近乎残酷的评估。片刻后，他收回手，动作流畅地摘下右手的一次性医用手套（不知何时戴上的），露出同样干净、指节分明的手。

“初步判断，”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检验报告，清晰地盖过所有喧闹，“右踝关节内踝骨裂，外侧副韧带可能撕裂。”他的目光扫过顾清淮冷汗涔涔、痛得嘴唇都在哆嗦的脸，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伤得不轻。以后，跳舞这种高冲击运动，基本告别了。”

“跳舞？”顾清淮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听到“告别跳舞”时，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疼痛。他费力地抓住傅砚辞的风衣下摆（白衬衫的衣角被压在了下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沾湿了浓密的睫毛，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那……那我怎么演戏？很多角色……都要动作戏的……” 他仰着脸，眼底是全然的依赖和迷茫，仿佛眼前这个初次见面、气质冷硬如刀锋的医生，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傅砚辞的目光在那张泪痕斑驳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上停留了半秒。这张脸此刻褪去了所有明星的光环，只剩下纯粹的脆弱和痛苦，像易碎的琉璃。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稳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演戏靠的是这里，”他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还有这里，”指尖又虚点了一下顾清淮的心脏位置，最后，目光落回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当然，脸也很重要。脚踝废了，不耽误你当个靠脸吃饭的花瓶。”

这话在旁人听来近乎刻薄。但顾清淮却莫名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安抚意味？仿佛在告诉他：天没塌下来，你还有别的路。他怔怔地看着傅砚辞冷峻的侧脸线条，忘了哭泣，也忘了反驳那句“花瓶”。一种奇异的感觉，混杂着剧痛、恐慌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在胸腔里悄然滋生。

很快，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影视城的喧嚣。担架抬了过来。傅砚辞指挥着工作人员小心地将顾清淮挪上担架，动作专业而高效。在担架抬起的那一刻，顾清淮下意识地伸出手，胡乱地抓住了傅砚辞垂在身侧的手腕。

那只手腕很稳，皮肤微凉，带着一种磐石般的质感。傅砚辞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抽回。他低头，看着顾清淮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手指纤细，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指尖冰凉。

“傅医生……”顾清淮的声音虚弱，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傅砚辞沉默了两秒，就在顾清淮以为他会甩开自己时，他反手，用掌心托住了顾清淮那只冰冷汗湿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他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顾清淮脸上：“安心躺着，别乱动。救护车去仁和，我是那边的骨科医生，傅砚辞。”

他没有说“我会负责”或者“别怕”之类的空话。但“傅砚辞”三个字，和他掌心传来的、稳定得不可思议的力量感，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能安抚人心。

顾清淮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瞬，他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任由那点微凉而坚定的支撑感，顺着相贴的皮肤，一点点渗入他混乱疼痛的感知世界。救护车的后门关上，将外界的惊呼、闪光灯和混乱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