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手足无措,拿着纸袋,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顾先生,这……”
“我说拿走!听不懂吗?!”顾清淮的声音拔高,眼神凌厉得吓人,连日来的压抑和矛盾情绪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倾泻在这个无辜的工作人员身上。
工作人员被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坚持,连忙收回纸袋,匆匆说了句“打扰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砰!”顾清淮用力甩上了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套房内回荡。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傅砚辞那张冷漠的脸在眼前晃动,带着轻蔑的嘲讽。
他拖着酸软无力的右腿,一步步挪回床边,每一步都带着发泄般的沉重。身体重重跌坐回床上,他烦躁地抓过枕头,狠狠砸向对面光洁的墙壁!枕头软绵绵地弹开,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解气的声音,反而更添了几分无力。
他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一切。黑暗和闷热包裹着他,傅砚辞的声音却无孔不入,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冰冷的警告,暴怒的咆哮,还有……那黑暗中低沉的“忍过去”。
“混蛋……傅砚辞……你就是个混蛋……”顾清淮在被子底下咬牙切齿地咒骂,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恨意如同毒液在血管里流淌,可心底某个角落,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关于那只手的温暖触感,却如同顽固的星火,不肯熄灭。
时间在愤怒和酸软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效的作用,也许是情绪宣泄后的疲惫,顾清淮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沉。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被睡意拖入黑暗的边缘时,脚踝深处,那被肌肉松弛剂暂时麻痹的痛感,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悄然苏醒。
最初只是隐隐的酸胀,像关节里塞满了湿冷的棉花。很快,这酸胀感就变成了清晰的、如同锈蚀齿轮强行转动般的摩擦痛,丝丝缕缕地从骨头缝里、从韧带深处钻出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顽固。它不像之前训练过度时的剧痛那般尖锐,却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持续地啃噬着他的神经,带来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煎熬。
顾清淮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蜷缩。他试图翻身,右腿的沉重无力感却让他动弹不得。酸胀和摩擦痛感交织着,越来越难以忽视,像无数只蚂蚁在关节深处爬行、啃咬。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鬓角。
他烦躁地掀开蒙头的被子,房间里一片昏暗。脚踝处的痛感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提醒着他身体的残缺和此刻的孤立无援。白天强行压下的恐惧——傅砚辞描绘的“瘸子”、“残废”的未来——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
他需要止痛药。床头柜上只有林康复师留下的常规非甾体药,效果微弱。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顾清淮的目光投向了套房玄关的方向——那个被他粗暴拒绝的纸袋,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进门处的矮柜上。
黑暗中,他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愤怒、抗拒、屈辱……最终,都被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酸胀摩擦痛感,以及心底深处那点无法否认的、对缓解痛苦的渴望,一点点击碎。
他挣扎着坐起身,盯着那个纸袋,如同盯着潘多拉的魔盒。挣扎了许久,久到脚踝的酸痛几乎变成一种酷刑。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向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屈服,拖着沉重的右腿,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挪向门口。
短短几米的路程,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喘息着,手指颤抖地拿起那个轻飘飘的纸袋。
打开它。里面没有纸条,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两盒药。
一盒是强效的非甾体抗炎药,包装上的名字他很熟悉,是之前傅砚辞在术后给他用过、效果显著的那种,但副作用也相对明显,林康复师没给他开这个强度。另一盒……是缓释型的弱阿片类药物,用于中重度疼痛,处方级,管控严格。
顾清淮的手指紧紧捏着药盒,冰凉的塑料外壳硌着指腹。空气中似乎又弥漫开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白天在复健室里傅砚辞暴怒的脸,和此刻手中这无声的、精准的“需要”,形成无比尖锐的讽刺。
“傅砚辞……”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恨他冷酷的掌控和当众的羞辱,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连自己需要什么强度的止痛药,都算得分毫不差。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两盒药。脚踝处的酸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他的脆弱。而心底那份矛盾的爱恨,如同这药盒的棱角,深深硌进了灵魂深处,比脚踝的疼痛,更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