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深处的酸胀摩擦痛，终于在时间、药物和按部就班的康复中，一点点被驯服。虽然无法像受伤前那样轻盈灵动，但至少，它能支撑着顾清淮重新站在镜头前了。一部小成本的都市情感剧，没有激烈的动作戏，成了他复出的试金石。戏份不多，拍摄节奏也舒缓，像一剂温和的止痛药，暂时麻痹了他身体残留的不适和心底那份被强力镇压下去的、对某个名字的复杂情绪。
杀青宴的喧嚣散尽，保姆车将他送回那间位于市中心、奢华却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顶层公寓。指纹锁“嘀”一声轻响，门开了，扑面而来的不是家的气息，而是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昂贵香薰的寂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心底的空洞。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是母亲的视频请求。顾清淮深吸一口气，接通。
“清淮！杀青了？累不累啊？”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笑容满面，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腿怎么样了？拍戏没再伤着吧？”
“妈，我很好，腿恢复得不错。”顾清淮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水。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你看你，戏也拍完了，身体也好了，这终身大事……是不是该考虑起来了？”她的声音放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你王阿姨介绍的那个女孩子，还记得吗？在音乐学院教钢琴的，知书达理，气质特别好！人家看了你的电影，对你印象可好了！这周末刚好……”
又来了。熟悉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顾清淮的喉咙。那些被精心包装的“知书达理”、“气质好”，像一层层华丽却沉重的枷锁，试图将他套入一个既定的、名为“正常”的模具里。他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抗拒。
“妈，”他打断母亲，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定，“我现在真的没这个心思。刚复出，工作还没稳定，腿也需要时间彻底恢复。相亲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你都三十了！”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你看看人家！跟你同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现在不抓紧，好的都被挑走了！那个女孩子真的……”
“妈！”顾清淮的声音加重了几分，脸上温和的笑意敛去，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和无奈，“我很累。这事以后再说，好吗？我挂了。” 不等母亲再开口，他直接切断了视频。
手机被随手丢在冰冷的吧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顾清淮靠在吧台边，仰头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闷和那丝被逼到角落的狼狈。偌大的公寓像一个精致的牢笼，母亲的催婚电话如同无形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暂时逃离这窒息氛围的地方。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手机屏幕。一条之前被忽略的租房APP推送信息跳了出来：【云栖苑·精装小户型·合租】。位置在城西一个闹中取静的老牌小区，环境清幽，离他常去的剧院不远。重点是——合租。室友情况：职业保密，长期出差，极少在家，作息规律，喜静，要求对方同样安静整洁。
“极少在家”四个字，像磁石一样吸住了顾清淮的目光。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室友？一个能提供独立空间又不用完全孤身一人的地方？简直是完美的避风港！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被催婚逼到墙角的顾清淮，几乎是逃离般地联系了中介。看房，签约，一气呵成。云栖苑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是简洁利落的北欧风，干净得一尘不染，带着一种近乎无菌的冷淡感。次卧的房门紧闭着，中介说室友的东西很少，几乎看不出生活痕迹，符合描述。顾清淮很满意。这里没有顶层公寓的冰冷奢华，也没有家里的无形压力，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安静。
搬家进行得悄无声息。他只带了些必要的衣物、几本常看的剧本和几件简单的日用品。助理小杨帮他把箱子搬进主卧，看着空荡荡、只有基本家具的客厅，忍不住小声问：“清淮哥，你真要住这儿啊？这地方……是不是有点太冷清了？”
“安静点好，适合看剧本。”顾清淮随口敷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次卧门。那里，是他未曾谋面的室友的领地，也是他为自己划定的安全区。
小杨离开后，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顾清淮一个人。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被高大梧桐树荫蔽的安静街道，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淡淡的木质气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消毒水味？很淡，像某种残留的印记。
顾清淮皱了皱眉，只当是保洁打扫时用的清洁剂味道，并未深想。他走到开放式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目光扫过料理台，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黑色保温杯，样式冷硬简洁，杯身光洁得反光，像一件精密的仪器。旁边放着一小盒未开封的牙线棒，牌子很专业，是牙科诊所常用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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